明澹。
明澹也在这里?
许娇河的小腿肚不自觉抽动了一下,似乎源自对方指尖的灵力仍然流淌于皮肉之间。
她顺着兰赋的视线望向兰英树的后侧。
只见那需要两人合抱的粗壮树干后,缓缓走出一道皎洁的身影。
与记忆重叠的场景,令得许娇河又想起曾经客居在此,将落英中的练剑者错认为夫君的糗事。
可不得不说,在某个角度,某种时刻,明澹与纪若昙之间,又是如此相似。
相较对方对视一眼,便偏过头颅的赧然,明澹的一副美人面孔上尽是坦荡无畏。他半敛双眸,在许娇河所着的青白弟子服上逡巡片刻,煦然称赞:“这件衣服很合身,娇河君穿起来也很好看。”
“请问宗主是如何知晓、我的尺寸的……我似乎并未在宗中的量衣阁里做过衣衫。”
云衔宗内,上到宗主长老,下到初级弟子,皆要在量衣阁定做带有等级标志的道袍冠服,许娇河是纪若昙的道侣,却又不属于修行之人,只算作编外人员,所以从来不曾在其中留下过自己的尺寸。
明澹目光稍稍转向另一侧,并不着急作答。
他身畔的兰赋会意接过话梢,温声细语向许娇河解释道:“这两套弟子服,是宗主命我亲手做的,我曾经服侍过娇河君一段时间,是而对于娇河君的大概尺寸心中有数。”
“噢噢,原来是这样。”
听了兰赋的话,许娇河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道,“娇河深谢二位,真是太让你们费心了。”
“你我同处云衔宗门下,娇河君无需时常言谢。”
明澹唇角微扬,笑意如同盛夏时节的朗润清风。
许娇河弄清楚了弟子服的制作者是谁,又问起另一件在意的事情:“可宗主的建议昨日才提出,这弟子服今日便送到了怀渊峰……宗主是早就有了教导我的念头,并笃定我一定会答应吗?”
“早就有了教导你的念头是真。”
明澹笑容不变,语音一顿,又道,“至于笃定娇河君一定会答应,我并非圣人,也不是神明,无法揣测他人的心志,仅是想着,或许有一日能够用到,便提前准备下了。”
听了对方的话,许娇河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回应。
明澹细心且妥帖到这种程度,试问世间又有谁能铁石心肠到毫不动容。
她蜷起素白的手指,悄悄隐入半握着的掌心。想了想,垂下头去,投桃报李道:“宗主命我不必时常道谢……那我也有一请求盼望宗主允准。”
“请说。”
“以后宗主直接唤我‘娇河’可好?您与我并非外人,不必频用如此疏远的称谓。”
“好。”
见许娇河如此知情识趣,明澹舒展眉梢,轻轻颔首。
他观察着她藏在裙旁的小动作,复又问道:“我托人送来的那把剑,你可喜欢?”
说起这个,许娇河略感困惑:“剑当然很好,只是我已有若昙赠与的柳夭,似乎——”
用不太上。
未尽的几个字尚未出口,就被明澹以温和且不容拒绝的口吻打断:“柳夭是软剑,亦是一把灵剑,而兰赋即将传授给你的,是无需灵力操控的传统剑术,是以,用柳夭来学习不太相符。”
“但身上佩戴两把剑似乎也有些奇怪……”
许娇河说出这句话的刹那,立刻意识到,两把剑不过是借口。
究其根本,是自己的心在舍不得意义特殊的柳夭。
许娇河烦闷起来,不久前才打定主意,如今又开始左右动摇。
当真不该!
她正想寻个理由转变话锋,告诉明澹自己会用他准备的剑。
那头明澹先道:“其实娇河你有没有想过一点,你的身上全无灵力,而柳夭却是一把天生有灵的宝剑,你无法驾驭它,只能任凭其中的剑灵自主行事,时日一长,难免剑灵生出不驯之心。”
驭魂灵者,会担心魂灵生智反噬。
持灵剑者,亦是同样道理。
主人不够强大,为其所驱使的工具,就会有一日凌驾在其头顶。
许娇河想,明澹的话不无道理。
如今柳夭守护自己,盖因纪若昙注入其间的一道命令。
若日后断契合离,凭她堪堪炼气的境界,断然无法驾驭。
于是许娇河摘下了腰边化形的柳夭,收入灵宝戒中,转而拿起明澹赠与的长剑,果断应允道:“宗主良言好意,娇河岂有不从之理?我听宗主的,用这把没有灵力的长剑。”
见其如此乖顺,明澹眸中的愉悦深了些。
他道:“在虚极峰内,娇河唤我‘缓之’便是。”
“缓之?”
许娇河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讳,抬起头来,等待明澹的解释。
“嗯,这是我的字。”
“这么年,从来不曾听见过旁人如此称呼您。”
面对许娇河的好奇,明澹安静一瞬,从容打趣道:“因为知晓者不敢唤,敢唤者不知晓。”
“原来如此。”
许娇河恍然大悟。
话音落地,她不再开口,却也终究没有叫出这个与彼此而言过分亲昵的表/字。
在一旁静默许久的兰赋适时插进话:“那我们开始吧,娇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