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河的话, 令得纪若昙整整三天没有理她。
这三天里,不论她怎么呼唤怎样说好话,变成绦带的柳夭, 便如同一根真的绦带一般。
半点反应也无。
许娇河面上不显, 心头却颇为忐忑。
纪若昙该不会真的反悔了吧?
原先竟也不晓得,他这么听不得真话。
她拿柳夭中装死的公鸵鸟没什么好办法, 可日子还得过下去。
经历过扶雪卿的事情后, 疑心病加重的许娇河学着纪若昙当初的做法, 里里外外布置了不少防御的灵宝, 又瞧着仅有一道符篆充暂代门拴之效的房门不痛快, 亲自上街请了位工匠来。
浮云镇依旧是热闹的样子。
熙熙攘攘的路人, 主道两旁卖力吆喝的商贩,以及占据了好地段的大小铺子。
许娇河沿着路走到底,并没有瞧出哪块铺路的青石板上存在可疑的血迹。
似乎那夜的进犯变成了一场午夜的血腥梦境。
被纪若昙砍断手脚,丢在大街上的妖族, 也不复存在过的痕迹。
许娇河不清楚那几个人后面去了哪里, 或是他们的四肢,有没有如同纪若昙所说的那般长回来。
但经此一遭,如今她出门在外, 那些如影随形的审视自己这个外来者的目光, 倒是少了许多。
就算有, 也做得更加隐秘。
……
工匠跟在许娇河的身后, 小心绕开篱笆上的符篆, 走入内室。
这位看起来貌不惊人的老人, 同样是一位人族。
在欲海, 人族不受欢迎。
哪怕是修魔的人族,也低其他种族一等。
一个弱小的人类, 就算被妖魔二族当街折磨致死也无人在意。
唯有从事一种职业的人族,才能打破这份偏见。
那就是工匠。
人族在打造、使用工具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天赋,他们相对于没有耐性的妖族更加沉得住气,又比直头白脑、做事一根筋的魔族更加细致谨慎,自人族手中产出的武器工具,都十分经久耐用。
相传上一任魔尊扶赫之的射日弓,便出自一位人族的魔修之手。
他亦在那时下令,欲海上下,要对成为工匠的人族保持尊敬之心。
许娇河有黄金在手,自然要找行业中最优秀的人族大师。
不只是因为他们是更好说话的同族,也为了另一个目的。
许娇河抱臂站在不远处,看这位名满浮云镇的工匠忙上忙下,仔细测量着栓口处能够容纳的尺寸。
她思忖着要打探消息,就要先消除对方的戒心。
于是用敬称客套地问道:“大匠慢慢做就是,可感到口渴吗?要不我为您倒杯水来?”
工匠受宠若惊,连忙摆了摆手推辞。“使不得使不得,姑娘太客气了,您家这门上缺失的木拴不算难做,等量完尺寸,小人回到店里,不到一日便可赶工出来。”
许娇河仍旧亲自倒了杯温度正好的茶水,递到他掌心,情真意切地说道:“要在这偌大欲海遇见同族,属实不易,大匠不用太过操劳,且喝了这盏茶才是。”
工匠握着茶盏,见许娇河的表情不似虚与委蛇,便放下手中的工具,感叹道:“夫人说得倒是实话,有时候待在欲海太久,只觉得人也变成了魔,如夫人一般亲切的同族真是少之又少。”
许娇河道:“我也是刚来浮云镇不久,原先住在欲海北边的村镇……哎,您知道的,那些叛族总是搅扰得人不得安生,我又独身一个人,没有拖家带口的困扰,索性直接搬来了浮云镇。”
“谁说不是呢?”
许娇河的谎言打开了工匠的话茬,他干脆跟着一起抱怨道,“原本想着那些叛族降了,新魔尊登基以后,欲海也能过几年太平的日子——谁承想三天前新魔尊忽然颁布了新的魔令,说是出了点问题,要暂时延缓继位仪式的举行,紧接着又戒严了欲海管辖内的城池。”
“戒严了城池?”
虽然早有准备,但许娇河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她缓缓偏转着眼珠,装作懵然不知道,“大匠可知是为了什么事?”
“具体的内容,小老儿也不太清楚。”
工匠用袖子擦了擦鼻尖被热茶沁出的薄汗,大声回答完半句,又忽然神秘兮兮地靠近许娇河,用又低又急促的声音说道,“据说是魔尊出门巡视的时候看上了一个女人,结果对方与他春风一度后悄无声息跑了,现在魔尊怎么也找不到人,暴跳如雷地发誓一定要抓到她。”
“啧啧,真不知道那位能把魔尊迷得神魂颠倒的尤物长什么样……在床/上到底是有多爽。”
妖魔重欲,荤素不忌,日常交谈口中也时常离不开男人女人和下三路的东西。
工匠与之生活多年早已同化,说到后面眉飞色舞,眼角带着了然又黏腻的笑意。
作为“尤物”本人站在他面前的许娇河,瞧着他脸上荡漾的褶子,忍不住感觉到恶心。
又不好表现得过于嫌恶,叫人看出异样怀疑自己的来历。
她只能潦草地干笑了几下,在打探完消息后,借口说想起来有点事,要走开一下。
许娇河走到门外,望着平静的河面平复心绪。
她思索着扶雪卿要找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以及对方这么做的用意。
想了半天,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待她回到屋内,工匠已经做完了手头的工作,提出告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