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工匠,许娇河犹嫌晦气,将桌上未喝完的茶水连着茶盏,一起扔进了废纸篓中。
她忆及工匠那编排下流事的嘴脸,心中对扶雪卿的厌恶又加深几分。
她想不明白抓人就抓人,说成小洞天的间谍也好,偷袭魔尊的叛族也罢——要编织罪名,用什么借口不好,非要用这种,带着暧昧和遐想的名义。
怀着难言的心思,许娇河用清水仔细冲干净手,缓步走上二楼。
她照例打开走廊最里间的房门,看看被她扔在卧房内的柳夭情况。
木门吱嘎一声打开,却见纪若昙背着手站在窗前。
在纪若昙从昙花真身蜕变为灵体的最初,尽管许娇河摸得到他、看得见他,但阳光洒落在他的身躯之上,总会呈现出一种朦胧不真实的感觉。
此刻他如从前一般接受日光的照耀,许娇河却发现自己已经分不清他究竟是灵体还是人身。
她心中一喜。
纪若昙越是强大,就意味着自己可以越早结束这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不过许娇河依然记恨着纪若昙这三日以来的冷落。
她故意款摆腰肢扭了过去,语气甜腻腻又阴阳怪气:“夫君终于舍得出来了?”
许娇河总有一种本事。
哪怕全部是自己的错,只要一觉睡醒之后,也就都变成了别人的问题。
她理直气壮地想:纪若昙要她做出回答,她回答得也都是心里话。
纪若昙能不能接受,是他的事情,自己又能如何?
离开极雪境已过了三日,当时是她在这头拖着扶雪卿,纪若昙才能在另一边顺利拿到灵剑碎片。
他回来不仅不感谢,还对自己摆臭脸,应承的事情也拖拖拉拉的,久不见做好。
许娇河越想越不痛快,干脆再点他一句道:“我还以为夫君——”
“你想要的东西,我找到了。”
纪若昙转过身,打断了许娇河接下去的言语,也令得她的身形猝不及防立在原地。
久久愣怔之后,轰得一声,许娇河感觉到全身的气血都涌到了脸颊周围。
她的耳垂、面孔、脑袋,通通热了起来,伴随着惊讶之后如潮水般上涨的狂喜。
许娇河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你想以凡人之躯习成法术,我可以帮你。”
纪若昙的面容无比平静,仿佛说出口的只是今日天气真好,而并非千万年来无人做到的天堑难题。
原来真的可以。
没有灵根的凡人,也可以修习法术保命。
许娇河又闹又求了这么久,时不时地追问,皆因内心的不安定。
如今愿望成真。
她激动得不知该怎样言语。
许娇河跑了过去,足底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咚的急音。
她立在纪若昙身畔,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试图找到青年将秘籍放在了何处。
“夫君、好夫君,东西在哪里,快给我看看呀!”
她伸出手,莹白的掌心朝上,眼底透出前所未有的希冀。
纪若昙瞥了一眼她的手,缓缓说道:“世间没有一样秘籍灵宝,能够让凡人拥有吸纳灵气之力。”
“……那你还说,我要的东西找到了?”
打死许娇河也不相信,一本正经的纪若昙会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她抬头死死盯着纪若昙,往常甜润的语气溢出一点狠意:“夫君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纪若昙不答,只问:“如果掌握法术的前提,是经历难以言喻的痛苦,赌上一半不成功变会死的几率,以及就算你能够吸纳灵气,但不勤勉修习,依旧会被人踩进泥泞的事实……你也愿意?”
他说得很慢,生怕许娇河领会不了其中的意思。
每一个假设的提出,都字字诛心。
许娇河勾起唇角想笑,然而纪若昙认真的瞳眸让她意识到这并非玩笑。
一道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叩问。
想要学习法术,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
可纪若昙提出的办法,有一半的可能是死。
……为了活着,先经历一遍死亡的来袭,这样真的值得吗?
明明可以依靠别人。
依靠纪若昙、依靠游闻羽……再不济,想想办法,引诱明澹这个小洞天第一人。
其实有很多不那么痛苦的办法,可以帮助自己活下去。
挣扎、怀疑、犹豫、恐惧,诸多情绪在许娇河的瞳孔中交集。
……
可她注视着纪若昙的眼睛,最终还是把头点了下去。
纪若昙道:“好,那你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