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脱口而出, 怀里人泪珠子在长睫上一悬,一愣之下,原本苍白的脸颊浮起淡淡绯色, 四目相对间门像被他目光烫着,闪动着眼飞快一偏头,又将脸埋了起来。
肩襟处簌簌一痒,抵靠在他肩头的脑袋微微一颤, 一道短促的气音喷薄而出——“嘻”。
元策:“……”
元策站在原地,看着那颗沾满泥灰的脑袋,匪夷所思地眨了两下眼。
肩头又传来一阵震颤——“嘻嘻”。
“…………”
但凡换个人, 已经被他掼到地上去了。
元策忍耐着歪过头看她:“不痛了,那自己走回去?”
“好痛好痛……”姜稚衣立马敛起喜色,抬眼瞄了瞄他, 眉头拧成个痛苦的川字, “好痛啊!”
元策沉下脸,抱着人继续朝前走去。
迎面谷雨呼哧带喘地跑过来,连声敬称都忘了道, 急急问:“郡主怎么样了!”
元策面无表情:“能笑了。”
谷雨:“……?”
方才郡主入林后,突然有只手从她背后绕上前, 拿湿帕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连挣扎都来不及,一下子便软倒下去失去了神志。
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背靠树干坐在地上, 四下空无一人。她慌里慌张地到处喊到处找,找到了捕兽坑底的郡主,连忙跑去附近求救,好在及时遇到了沈少将军。
当时也顾不上多想, 当着一大群公子的面,她一张口便直奔沈少将军,可以说是完全无视了那群郡主的仰慕者。
眼下扭头去看林中那群公子哥儿——抱脑袋的抱脑袋,直呼“不可能”的抱脑袋,坐在坑边咬着树叶冷静的也在抱脑袋……
谷雨默默回过头来,匆忙小跑着跟上走出老远的元策。
回到营寨,元策抱着人进了帐子,将偷笑了一路的人平放上床榻,转到榻尾,控制着角度和力道轻而快地一摘她的靴子。
姜稚衣还没来得及注意到摩擦的疼痛,靴子已经落了地。紧接着脚底一凉,两只鞋袜也被齐齐褪下。
“哎……”姜稚衣不安地支肘撑起上半身,“要不让人去请我的女医士……”
“躺好。”元策冷声吐出两个字。
姜稚衣躺平回去,歪头瞧着他落在她脚上的眼神,没伤的左脚脚趾忍不住一根根蜷起。
“……”元策停下打量,缓缓偏头看了眼床头,再回过眼时,本无任何多余遐思的目光也是一顿。
眼下两只光致致的赤足欺霜赛雪般白,足踝修长小巧,脚趾圆润,那传闻浴后要涂润甲露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漂亮,泛着粉莹莹的亮泽。
元策默了默,移开眼去:“尽快处理少疼十天半月,你自己选。”
姜稚衣从小到大的小病小痛都是上回那位黄老先生看,至于小磕小碰则有另一名女医士专门贴身验伤。这还是头一次把脚交给男子。
自然,交给营寨里的男医士,还不如交给元策了。
“行,那你来吧……”姜稚衣壮烈赴死般闭起了眼。
元策不再同她磨蹭,说了句“痛就喊”,指腹按压向她微肿的脚踝,由轻到重一下下加力。
“啊——疼疼——”加力到第四下时,姜稚衣痛呼出声。
元策停手,又握住她整只脚,上下左右慢慢绕过一圈。
“啊——”转到斜上时,姜稚衣又叫起来。
“我的脚是不是断了,我今生还能再站起来吗……”姜稚衣抽痛着,望着头顶床帐,绝望地流下两行清泪。
“断了你就问不出这句话了。”
“……”
“那我为什么会这么痛?好像痛得都要裂开了!”
“因为‘崴’已经是你命里不能承受的事了。”
……他的温柔是豆腐渣做的,一碰就碎吗?
姜稚衣哭丧起脸看他:“我是因为谁才受伤的,你就不能说点好听话吗?”
元策眼皮一抬。
方才一路上谷雨已将来龙去脉事无巨细地说给他听,叙说时语气里也隐隐带着埋怨。
自然,若不是他方才掉头走人,也不会让有心人钻了这个空子。
元策皱了皱眉,朝身后谷雨摊开手,接过冰囊,一手握着姜稚衣的脚,一手握着冰囊敷了上去。
姜稚衣一口冷气抽到底,苦兮兮嘶着气,拿手盖住了脸。
元策:“挡什么?”
谁愿意给心上人看到自己龇牙咧嘴的狼狈样呀,姜稚衣哼哼唧唧:“不想看见你不行吗?”
“不丑——”
姜稚衣倏地挪开一道指缝,露出一只眼来瞅他:“真的吗?”想了想又问,“只是不丑吗?”
“那美若天仙,行了吗?”
姜稚衣冷哼一声:“你把‘那’和‘行了吗’去掉!”
元策:“美若天仙。”
“谁美若天仙?”
“……你。”
“我是谁?”
他是为分散她注意力才陪着聊些有的没的,她还得寸进尺上了。
元策克制着按压冰囊的力道,换了左手来,免得右手忍不住下重手,然后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全名。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叫我的……”
“……”
“你以前怎么叫我的,你忘了吗?”
不需要记得,她不都把答案写进诗里了吗?元策闭上眼缓了缓,吐出一个字:“衣。”
片刻后,又吐出一个:“衣。”
“我名字是烫你嘴呀!”姜稚衣不高兴地撇撇嘴,“那你说,谁的衣衣?”
“……你想是谁的就是谁的。”
“我当然想是你的!”
元策瞥开眼去,沉默半晌,听到身后又传来痛苦的抽气声,望着头顶帐布深吸一口气:“行,我的。”
“好,接下来,你把上边的话全都连起来说一遍。”
“…………”
“差不多得了?”元策回过眼来。
姜稚衣掩面长叹一声:“想听句好听话都要自己造句,一个字一个字掰碎了喂到人家嘴边,人家也不肯说……我这哪里是脚凉,分明是心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