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董灵鹫被夜风吹凉了手,轻轻地揉了揉指尖,“诚儿不会恨我,也不会恨盈盈的,他最乖了。”
许祥安静下来。
在两人眼前,那道小舟已经划到面前,这时,许祥才看出那道提灯人的轮廓有些眼熟,随后舟楫停下,郑玉衡的声音响起来:“檀娘!”
许祥脑子轰得一声,看了看郑玉衡,又看了看董灵鹫,强行忍住立刻后退把自己埋进地里的冲动。
但董太后居然不生气,好像习惯了似的,稍微俯身撑在栏杆上看他,低头道:“你都弄好了?”
郑玉衡道:“那当然!许秉笔要去吗?”
不待许祥说话,郑玉衡直接道:“你别去了,跟公主烧香去吧,我没准备你的份儿。”
那你还说个什么劲儿?许祥把刚张开的嘴又重新闭上,默默地看着他。
郑玉衡转过头,灯光映出他俊秀的脸庞,他随后将灯放到船上,张开手跟董灵鹫道:“你从这儿跳下来吧,我们去湖心。”
这处栏杆地势较高,大约高处半米,船停得很近,倒是不难跳。
但这是太后娘娘啊,许祥根本想象不出她这么做的画面——太难以描绘了,董太后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话就从这里……
他的思绪还没断,就见到董灵鹫卸下鬓边的步摇,随手交到他手中,然后踩着栏杆,从岸上跳到了郑玉衡的怀里。
小舟猛地晃了一下,四周水波纹路一层层地荡开。郑玉衡紧紧地抱着她,扶着她站稳,转头跟许祥道:“许秉笔,你回去好好歇着吧,天都这么晚了,你别折腾了,娘娘今天在落月庵跟静心住持下棋谈经。”
许祥有点麻木地看着他,将视线挪开,面无表情道:“我知道了,你别太闹了。”
郑玉衡笑眯眯地道:“我有什么闹腾的,陛下都知道今儿来落月庵的事,我当然是为了娘娘开心才来的。”
许祥干脆掉头就走。
郑玉衡也不管他,他拉着董灵鹫坐下来,船上地方不大,两人便靠得很近,几乎像是一种依偎。月明星稀,清辉和一层朦胧的星光坠入湖水中。
他悄悄地问:“月婉姑姑呢?”
董灵鹫说:“我让她代我问候弟妹,陪盈盈上柱香。”
郑玉衡松了口气,道:“怪不得岸上望着你的人不敢拦我,原来月婉姑姑不在,不然她就是不冲上来骂我,也马上命人准备小船过来把咱俩逮回去了。”
董灵鹫忍不住笑:“她是怕我出事,比如说我太沉了,把你的船压翻。”
“你轻得跟棉花似的,”郑玉衡抱怨道,“我昨天量你的腰,感觉没重多少,秋天这么清凉的时候,你还吃不下去东西?”
董灵鹫思考着道:“兴许是口味吃腻了,得换个厨子来。”
“等陛下把我放回去,不这么整天叫我陪着,我就回去洗手下厨,给你做药膳。”他说。
“不会把我给毒死吧……”董灵鹫望着水中星星的倒影感叹。
“怎么可能。”郑玉衡蹭了蹭,上前抱了她一下,撒娇似的,“我替你试毒,要是我被毒晕了,檀娘就把我亲醒。”
董灵鹫就算接受了这么久,还是会有一瞬被他的话撞到脑子,觉得存在着某种代沟。
不过看许祥方才的模样,似乎他跟郑玉衡也有点代沟,但他俩可没差太多年龄。
小舟徐徐地停在湖心亭中,郑玉衡上岸,然后扶起她的手臂将她接过来。董灵鹫刚踩到实地,一抬头,见到十几盏水晶小灯连接起来,摆放在亭子的各角,将此处映照得十分明亮。
烛火穿过晶石,透出如月光一样的颜色。仿佛此处就是月色所投映的最中心。
在灯的内侧摆放着几十盆昙花,这些花簇拥在一起,虽然无香,但却将周围围绕起来。中间是两道竹席,铺着厚厚的绒毡,中间则空出来烧着炉子,里头浮浮沉沉地撒着花椒等香料,分开数格,煮着不同的食材。
这暖锅似乎烧上一会儿了,里头的食物大多都熟了,其中一个小格子里加了辣椒,另一侧还有一个小火炉,正烫着一壶酒。
董灵鹫扫过几眼,道:“许秉笔确实不适合来这个地方。”
郑玉衡理所当然地点头,随后便听她说:“……他见了之后,会觉得你这个人俗不可耐,从此质疑哀家的眼光的。”
说着还叹了口气。
郑玉衡愣了一下,心里琢磨着女孩子不就喜欢这些花儿粉儿什么的吗?
他一边想,面对着董灵鹫,就不由自主地把心里的话喃喃地说出来了。董灵鹫一听,微微挑眉,摇头微笑着挽袖入席,回道:“这是谁跟你说的?”
郑玉衡:“自然是殿前司同僚跟我说的……还有之前在户部认识的张见清张大人。”
“哦?”
“子墨兄说他家中的娘子最喜欢花了。”
董灵鹫道:“嗯……哀家十七岁时倒很喜欢。”
她没有拾箸,而是先倒了杯清茶,润了润喉咙,有一点儿意味深长地说:“我现如今喜欢一点儿实际的东西。”
郑玉衡想不太通:“什么?”
董灵鹫看着他笑,语调很温柔和气,说得是:“就比如你在身上纹一朵花儿,只披着外衫,到了夜中湖心,只有你我二人时,你将衣衫解开,露出身上的花来请我品鉴。”
郑玉衡:“……”
他的眼皮跳了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脑子眩晕了一下。
他有时候也会被檀娘的话突然震住,而且经常瞬间就耳根红得滴血,说不出口回答。
郑玉衡愣了一会儿,居然比量了一下心口,喉结滚动,低声道:“……你说在哪里好?”
董灵鹫道:“后背吧。”
郑玉衡愣了愣。
她喝完了茶,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似乎避过落月庵的斋饭,就是等着这一顿秋末的锅子感受温暖的——在宫中时,她的饮食有一整个慈宁宫的人照看,不会给她吃这种在月婉和小厨房眼中“不够精致”的食物。
她盘子里的萝卜都得雕个牡丹花,换了别的花杜月婉都觉得有失身份。
“后背……”郑玉衡喃喃道,他顾不上吃,握着筷子想了好半晌。“那不就看不到……”
董灵鹫尝了几口,没回答,而是先说:“冷。”
郑玉衡脱下外衣给她披到肩上,将一旁早就煮沸了的酒倒出一壶,倾倒进杯中递给她。
董灵鹫捧着酒杯喝下去,暖意从内至外,再加上面前热气腾腾的暖锅,肩上的衣衫,几乎跟秋末的寒气完全隔绝了。
她喝完了酒,声音有点微微沙哑了,回复道:“纹在背上才能把花采下来。”
随后,董灵鹫抬眼望向他,轻轻地道:“昨夜在你背上挠得红印子消了吗?”
郑玉衡动作一顿,当即脸上肉眼可见地泛红,他咕咚咕咚喝了好大一口酒,壮胆似的,但说出话来却怕被别人听见,悄声:“不知道,你……你帮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小郑你在说什么啊!!(纯属是被教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