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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县的乱民得知西路兵前来平叛, 昌县与盛县已被收复,在程子安一行赶到时,早已一散而空。
申县令与胥吏富绅们被揍得鼻青脸肿, 扔在脏污阴暗的牢狱中。所幸他们只受了些皮肉之苦, 吓得不轻。
待到被放出来之后,申县令叫嚣着要将所有的乱民都抓起来:“反贼, 反贼, 定不能就此放过!”
随着跳动, 申县令脸上身上的肉乱颤,程子安恐肥肉会甩到他身上,一言不发转身朝牢狱外走去。
申县令尖利的声音嘎然而止,楞在了那里。
走出阴森的牢狱,眼前霎时变得明亮, 程子安不禁眯了眯眼。
苏成奉与于副将在牢狱大门口小声嘀咕着什么,两人见到他出来,话语一停,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苏成奉走了上前,拱手见礼。
“程知府, 吉州府的叛乱差不多已平息, 杨知府明朝会赶到平康县,西路兵的差使已经完成,就此搬兵回幽州。”
程子安拱手, 道:“苏将军差使繁忙, 我就不多留了。”
苏成奉客气道:“好说好说。不过, ”他迟疑了下, 显得很是为难道:“昌县如李五等领头造反之人, 程知府全部放了,此事,不好向朝廷交差啊!”
程子安淡淡地道:“苏将军如实禀报就是,我也会如实禀报。”
苏成奉瞳孔一缩,暗自骂了句程子安狡猾。
要是程子安如实禀报,昌县死了那么多乱民,他们都是大周的百姓,西路兵就是有军令在先,也难以搪塞过去。
苏成奉懊恼不已,却拿程子安毫无办法,只能忍气吞声道:“程知府还请见谅,李五其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就此算了,否则,其他百姓有样学样,一不顺心就造反,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程子安煞有其事道:“苏将军说得时,此地乃是吉州府,你我都不应越俎代庖,插手吉州府的事宜。我已经留了信给杨知府,李五之事,交由他审理。”
苏成奉被噎住,差点没跳起来破口大骂。
先前还下令西路兵退兵,现在却假惺惺称不能插手吉州府的政务,程子安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程子安懒得理会苏成奉,不拿百姓的命当一回事,并不只是他而已,其余的统领来一样如此。
至于朝廷权贵官员们,死十人八人,还是一百八百人。
只要不是他们自己的亲人,在他们眼里,都是个数目罢了,拿来做文章,抢夺权势,攻讦对手的上好例子。
程子安能威胁到苏成奉,是因为他自己无所求,光明磊落心怀坦荡。
而苏成奉则不同,他是聪明人,顾虑太多,就会束手束脚求自保。
申县令哎哟叫唤着,与胥吏富绅们搀扶着走出了牢狱。
苏成奉斜了他们几眼,见他们身上脏兮兮,一副脓包样,嫌弃地别开头,同程子安道别,与于副将一起整兵离去。
申县令盯着西路兵离去的身影,好一阵才回过神,尖叫着问道:“走了?西路兵走了?快回来,回来!那些反贼,反贼还未抓住,他们会再反呐!”
程子安冷冷道:“听说百姓实在饿得狠了,会易子而食。申县令,反贼再打回来,照着申县令的身形,至少能保十余个稚童的平安。”
申县令眨巴着眼睛,待明白过来程子安话里的意思,脸白了红,红了白,怨气在肚皮里转悠,不得发,又咽不下去。
程子安抬头望了望天,径直下令道:“回县衙!”
申县令被程子安呵斥着回到了县衙,县衙值房到处被翻得乱糟糟,炕火尚有余温,屋子里还算暖和。
程子安也不在意,在炕的上首坐下,指着申县令,让他站在前面回话:“哪些村灾情严重?”
申县令养尊处优多年,这次吃了大苦,周身又痛又冷,连口热水都没吃上,还不能坐着。他站在那里直哆嗦,还要绞尽脑汁琢磨程子安的问题。
好几个村受灾严重,不过程子安问来作甚?他在牢狱里道明了身份,身为云州府的知府,竟然管到了吉州府的头上。
难道程子安问明之后,欲向朝廷禀报,治他个失察之罪?
程子安见申县令陷在肥肉里的小眼睛提溜乱转,早已没了耐心,厉声道:“哪些村受灾严重,快些道来,赈济灾民!”
申县令被当头厉喝,脑子一懵,赶紧将受灾严重的几个村如实道来,末了道:“县里穷,拿不出钱粮赈济啊!”
程子安目光从他身上略过,看向了立在后面的胥吏们,道:“捕头,钱粮吏,管户帖的书吏,同捕头一起,前去受灾的村,送粮食,同时核计倒塌屋子,冻死压死饿死的人数。”
那几人犹豫不决,互相低头张望,程子安冷冷看着他们,呵呵道:“你们到了此时,还敢耍小心思,真是狗胆包天!”
申县令到底聪明些,他缩着脖子不肯出声,胥吏们见状,赶紧应了下来。
莫柱子跟着胥吏们,与汉子们驾着车马,前去了受灾的村。
一通忙碌下来,就到了太阳下山的时辰。程子安歇在了申县令的值房里,要了平康县的账目,历年来的县志翻看,等待着杨知府的到来。
翌日半晌午,杨知府就风尘仆仆赶到了,申县令急忙迎上前见礼,他看上去比赶路的杨知府还要憔悴,脸上的肉耷拉下来,在眼底吊成两个细布口袋。
杨知府见状惊了一跳,连着看了申县令好几眼,越过他前来同程子安见礼:“程知府,久仰久仰。此次劳烦程知府前来,实在是辛苦了。”
程子安拱手回礼,不动声色打量着神色疲倦的杨知府。
杨知府今年四十岁出头,蓟州府人士,杨氏一族在当地算是小有名气,二十八岁中进士,外放为县令,十多年升到了中下州的知府,官运普通寻常,算不得一路亨通。
以前同吉州府换小麦种时,算是间接打过交道。后来百姓称粮食到了他们手上,少了近半斤两之事,程子安不知他可否之情,只从他回应得很是爽快这一点看,杨知府至少不会太过迂腐。
进了值房,杨知府坚决让程子安坐了上首,他在下首坐下,抹了把脸,涩然道:“我从昌县一路过来,所见之处,不忍猝视。万幸有程知府送来的芋头,百姓们勉强有了糊口的吃食,暂时安顿了下来。”
程子安道:“我送来的粮食,只能勉强维持对付几天,杨知府可想过后续如何赈济?”
杨知府长长叹了口气,道:“不瞒程知府,吉州府每年向朝廷上缴了赋税粮食,并无任何的存粮。我已经写了折子,请求朝廷赈济。”
程子安不客气道:“杨知府先前也写过折子,请求朝廷赈济,至于情形如何,杨知府已经见到了。杨知府不能只盼着朝廷,必须要自救!”
杨知府怔怔看着程子安,道:“吉州府的府衙穷得很,如何自救?”
程子安指向坐在末座的申县令,道:“诸位都是吉州府的父母官,儿女遭受了灾害,当父母的如何能看得过去,总得要拉扯一把。”
申县令当时没能明白程子安话里的意思,他下意识感觉到不妙,等待杨知府朝他看来时,头皮直发麻。
吉州府共有十三县,平康昌县盛县三个县受灾最为严重,百姓造反。
这三个县的县令,无需审,他们肯定难辞其咎。
昌县的县令已被杀了,盛县的许县令半死不活,平康县的申县令还完好无缺。
申县令是京城人士,只带了个小妾前来赴任,妻儿父母都留在京城。
杨知府明白过来程子安话里的意思,一下震惊住了,难以置信盯着程子安,呐呐道:“程知府,这......”
程子安打断了他:“不合规矩,可是这样?”
杨知府看了眼申县令,道:“申县令,我有些话,要同程知府商议,你且回避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