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汉语说的还很流畅,只有一点口音:“崔使节!真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到你!”
“多亏我泱泱大唐上国,天恩威相平定吐蕃与西突厥,我今岁才终能入唐,还能再见崔使节一面!”
而这国王身边还有个臣子打扮的人,着急的恨不得扯他衣裳,只在旁道:“大王,不是崔使节了,是鸿胪寺少卿。”
那国王充耳不闻,依旧拉着崔朝不放:“崔使节可还记得当年去阿赛班国之事?”
听到‘阿赛班国’几个字,站在廊下的姜沃顿时了然,却又恍如隔世。
出使阿赛班国,这就是她与崔朝见第一面的缘故了——
当年因为李承乾的男宠事,二凤皇帝大怒,把魏王李泰,晋王李治的属官全查了一遍,容貌过人的,就从儿子身边拎走,塞到了鸿胪寺。崔朝不用说,第一个就被皇帝拎出去了。
当时魏王势大,从他府里出去的人无人敢惹。但崔朝就不同了,一来晋王当时不显,二来崔家还要折腾他,就令鸿胪寺给他安排了一件出使偏远小国的苦差事。
那时候,西突厥还不属于大唐,那条西域路艰苦而危险。
晋王很担心朋友出事,所以拜托到当时还在太史局的姜沃这里来,请她起一卦平安。
而那不但是她与崔朝第一次见面,亦是皇帝第一次见到媚娘。
姜沃望着这阿赛班国王——她听崔朝说过,这国王对他特别好,走的时候,亲自送出国都很远。
如今看来,不只是小国对大唐的仰慕,还有一半是个人颜控的缘故啊。
此时阿赛班国王依旧不松手,只继续摇着崔朝的袖子道:“崔使节风采依旧,更见雅重,令人一见心折。倒是我已经老了,您看我胡子都白了……”
旁边的臣子面如土色:您再不放手,就不是老了,是要无了!
不比沉浸中的国王,臣子已经看到,大门处进来两位紫袍金带,显然是大唐宰辅的官员。
其中一位,还是女子。
阿赛班国属于对大唐很仰慕,一路奔赴长安来的过程中,也都是尽力打听过大唐朝堂事的。何况他们在西域刚刚亲自经历过‘公主将军平定西域’的震撼。来的路上自然也打听到了,如今大唐是天后摄政,朝上还有一位女宰相——
崔使节就是这位宰相之夫。
大王,咱们是来朝贡的,您抱着人家宰相的郎君不撒手是咋回事啊。
*
终于告别了心情激动的阿赛班国王之后,崔朝整了整自己绯色官袍被扯皱的衣袖。
然后按照朝中的规矩,公事公办上前行礼:“不知王相,姜相至此,有失远迎。”然后又含笑问道:“二相是来查验鸿胪寺差事的?那下官愿为导引。若有不足,还请二相指点。”
王神玉笑道:“你们不必管我,我自己转转。”
崔朝还是给他寻了个年轻的掌客官,并叫了两个金吾卫陪同:“今岁新的使团多,不是各个都认得大唐官员服制,亦有不通汉语的当地王族,别让他们冲撞了王相。”
王神玉就兴致勃勃自己转去了。
而崔朝知道姜沃来,是为了看什么,就笑道:“他们几个初来乍到,对鸿胪寺的差事也不通,我就先让他们去试着办一场各国使团的马球赛——这种差事做错了也是有限的。”
一场娱乐赛事,稍微有点失误也没关系,反正是玩。但反过来说,要组织好一场参赛人员复杂的马球,也绝不是简单的事儿。
很能看出一个人办事的水准。
崔朝边引着姜沃往后面马球场走,边自然而然道:“公主府上多有诗会、节宴等事,这些庶务的料理,驸马总得会吧。”
姜沃颔首,又问道:“那么如今你瞧着,这里面谁更好些呢?”
崔朝笑道:“咱们之前不就有看好的人吗?这会子他们到了鸿胪寺,我看的更清楚,依旧觉得那孩子不错。只是,最后还是要看公主的心意。”
姜沃接过来:“是啊,春花秋月,各有所好。还是凭曜初喜欢吧。”毕竟能留到最后的几个驸马候选人,各方面都过得去了。
他们做长辈看好的,未必是曜初看上的。
马球场已经在眼前。
姜沃一眼就看到站在马球场边上的几个少年郎,都是容貌体态经过挑选的人,皆是身姿挺拔眉目俊美。
且他们入鸿胪寺,都是先给了从九品掌客的官位,按制着青色的官服,远远看过去,让姜沃想起红楼梦中的描述——好似一把子鲜灵灵的水葱儿。
又像是一丛修直净挺的青竹一般赏心悦目。
姜沃的感慨不由脱口而出:“看着这些少年郎……”年轻真好哎。
崔朝侧首等她说完。
姜沃:啊一时忘记了并不是自言自语。
但多年宰相也不是白做的,姜沃面不改色语调流畅道:“看着他们,我方知,我更喜欢岁月沉淀之美。”
崔朝笑而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