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依旧清脆:“放假我就回城里了。”
“……”
“找我妈。”
靳邵说不清那一下是不是漏拍的心跳,缓过许久,“嗯。”
她或许还想补充什么,没了下文。
靳邵很少跟她讲起拳击馆的事,了解最深的时候是之前一起坐上火车前往县里的那晚。她也好奇,却不会问,分寸感渗透到方方面面,哪怕关系再贴近,就像她也不希望他问起她的家庭,她难以叙述的过去。
但如果他问,她觉得自己会说。
可他什么也没问,沉默得令人心慌,又空虚。
或许俩人都心知肚明。
人生那么长,三两年的摧残就可以毁掉一个构筑十几年的家庭,她以为无坚不摧,以为未来可期,崩坏也不过是弹指间。
她能够与这个小镇有多长时间的牵扯,看不清的未来里要走向何方,不知道,她不属于这里,这是唯一定性。而靳邵,这是她所设想的计划里,偏离轨道的唯一不定性,再换个角度想,他们都是彼此的不定性。
要考虑的层面太多,考虑起来又会没完没了,到最后她也只会定一句珍惜当下。
时间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快,她历经风波,熟悉一个陌生环境,她认识很多人,被人爱被人恨,这是她最动荡不定的十八岁。
只是控制不了,什么东西被时间牵引,不得不地往前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让这条路越来越令人难过。
……
换了一整套厨具,厨房焕然一新重新启用,靳邵会早早起来去趟八辈子没到过的菜市场,买一堆可能都不认识名儿的荤素肉菜,塞进促销买的小冰箱,再冻些饮料啤酒。靳邵开始热衷给她做些简单的面食早餐抑或夜宵,他大功夫买回来的菜,下了锅才知道什么叫“差生文具多”,跟他的电饭煲没关系,他就是个菜比,还得黎也有空琢磨。
假期里为俩人做顿热腾腾的饭菜,靳邵打下手的同时也默默偷学,他很喜欢给她扎围裙,再撑灶台边盯着她摆弄锅铲,发觉她也技术生疏,他们聊一些闲话,比如她怎么会做菜,她还会做什么。
他俩属于都不给面儿,但靳邵做的难吃,黎也吃两口就装饱了,她做翻车的,他会一边吐槽难吃,一边哐哐炫完。
吃完饭,黎也什么都不用干,坐沙发上等他收拾碗筷清出桌子供她做卷子,再开一罐汽水递放桌边,她不用去管靳邵在哪,在干什么,一出声准能找到他。
日子寻常,甜而不腻,俩人生活无形融入,也无形影响,很多都是惯性的举动,比方看电视——弄干净厨房后,黎也和他一起把房间杂物灰尘清了,房间里房里的电视机也接上电,拿下尘封的花布。
播新闻、体育赛事,或是准点的琼瑶剧,有时也看点中二动画的VCD碟片。
她这会儿总是在一边看书写题,靳邵自觉没等她说就会调低很小的声音。
收了摊,黎也主动拿遥控把声音调回去,俩人盘腿坐沙发上一起看,他不老实地将脑袋歪到她肩头,软绵绵地压着,跟她吐槽剧情,嘴又毒又没劲。
看了会,黎也起身去床头给手机充上电,托着慢步子把他视线挡住,他双臂敞开,自然地顺过她的腰,调整姿势,让她更舒适地跨坐在他身上。
她一般不轻易主动,得他求来。
他惊怪地想今天的太阳是否由西边落下,双臂就已绕过他后颈,环住,松软的脑袋深陷进他肩窝,说话时探出来,脸颊紧贴他颈边,气息萦纡。
“帮我剪个头发吧。”她突兀地讲。
电视机声音还是太大,他长臂一伸摸到遥控,调小,再调小,最后关了。
“怎么了?”指腹又轻擦着她后颈,耐心问她。
她无言摇头。
“我不会。”他无奈地说,“别给你剪废了。”
“剪短就行,不用技术含量。”
她依然坚持,靳邵提议带她去理发店,她也摇头,他就问:“为什么突然想剪?”
“太长了不好理,洗头都半天。”
家里没有专业工具,黎也说随便一把剪刀就行,靳邵没回什么,顺着腰把她抱起,托上床,抵足而眠。第二天还是早早去超市买了把理发剪。
黎也常扎低丸子,中端到发尾有自然的弯卷,弧度很漂亮,而她给靳邵指的剪除长度,就堪堪截掉一头乌黑秀发最吸睛的这点。
卫生间的镜子前,从未做过细活的两只手动作小心,手臂遏制着轻抖,发丝簌簌断落,黎也神情清淡,叫了他一声。
他稍抬头,脸就展现在镜中,眼底的外景虚化,聚焦一张人脸——她喜欢他的眼睛,那是一片死寂、寸草不生的荒原,所以从里边看见自己的脸的时候,感觉很奇异。
“短发好看吗?”
“好看。”
“不好看也没事。”她忽略他的回答,低低地喃说:“过两年就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