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清却浑然不觉,她动了动身子,朝里面躺去,留了个纤弱的背影给裴扶墨。
此行此举,裴扶墨又怎会看不出来,她这般逃避喝药,不过只是不想看到他罢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眼看着这碗药渐渐要凉了。
江絮清闭着眼,但心里却在怦怦直跳,忍不住在想,他究竟还留下来做什么?不是经常很晚才回吗?这个时辰他应该还在衙署处理公务才对。
她越想心里越生闷气,就连胸口都跟着有些疼了,难受得她只能自己悄悄顺了下心口,这般才能好受些。
如此冷寂的氛围下,她背后忽然响起一道极其平静的声音。
“好了。”
江絮清蹙了蹙眉,什么好了?
可还没等她明白他说的这两个字是何意,她就已经被裴扶墨抱了起来,转瞬间,直接将她调整到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以背脊贴在他胸膛的这般卧姿。
江絮清杏眸怔大,慌张地挣扎道:“裴小九,你要做什么?”
她还是个病人呢,他便还要这般欺负她么?
裴扶墨一只手臂环着她的细腰,另一只手直接取过一旁搁着的汤药,他将那碗药放在江絮清面前,用青瓷汤匙轻微搅动,淡淡道:“不烫了,现在就喝。”
所以,方才他沉默那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是一直在等着那碗药不烫了后能入口?
难道他看不出来,她现在不想看到他么?
裴扶墨只轻轻环着她,她就无法挣脱,平日里她有力气的时候就推不开他了,更别提病了后还浑身发软的四肢。
江絮清只能郁闷地乖乖靠在他怀里,一句话都挤不出来。
裴扶墨垂眸,舀了一勺药递到她唇边,如同喂小孩儿似的,还“啊”了一声让她张嘴。
江絮清:“……”
“怎么不喝?”他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
“我不喝!”江絮清心里憋着气,难得倔性子发作,将脸一撇冷冷地道。
裴扶墨静静地看着在他怀里的人,病了后的她比平日里看着还要单薄纤弱,毫无血色的脸庞让人心生怜意。
他敛住眸中难言神色,干脆将青瓷汤匙放回了案几上,紧接着自己将拿药碗灌了一口,下一刻便掐着她的下颌,以口渡药,尽数送入她的唇中。
江絮清后背靠在裴扶墨的身上,脸颊被他一抬,整个人便是那般扭动的姿势窝在他的怀里,她根本就没力气挣扎,呜咽呜咽地唔了几声,掌心抵在他的胸膛,有气无力地捶打。
一口药渡完后,江絮清全身发软无力,伏在他怀里都无法起身了。
方才还苍白的唇总算有了些水润,唇角褐色的药汁蜿蜒流下,一直落至她的锁骨。
“你……你这是做什么……”
裴扶墨指腹擦去她唇角和锁骨的药液,哑声道:“若是你好好喝药,我也不会如此,接下来半碗,娇娇得自己看着办了。”
江絮清动了下身子,衣襟都跟着松散,露出大片的雪白胸脯,她浑然不觉,眼神朝裴扶墨手中端的那半碗汤药上看去。
那碗的药量若是渡过来,起码还得这样来五次,若是五次下来,她如何还受得住。
她双臂撑在他的胸膛上,几乎将全身的力道都压在裴扶墨的身上,他却不觉得重,幽暗的眼神从她的身子上停滞,右手动了动手中的药碗,此举不言而喻。
江絮清瞪着水润的杏眸,两厢权衡下,还是自觉乖乖地把药喝了。
喝完药后,江絮清实在已是筋疲力尽,现在心里什么都不想想,面上更是已经挤不出一个笑容,转身便往床榻最里边躺。
没一会儿,榻沿坐着的人也起身了,听脚步声的方向,应当是离开了。
果然,他只要看到她喝完了药,尽了他本该要尽的丈夫义务之后,他就一刻都不想多留。
江絮清不觉又流下了泪,忍不住在想,这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肯定上辈子的裴扶墨是不可能骗她的,那棵古槐树下定是埋了想要送给她的东西。
可是这世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会突然没了?她根本想不通。
江絮清擦了擦眼角的泪,脑内忽然“叮——”的响了下。
难不成,这世的裴小九也……
也跟她一样是重来了一次?
意识到有这个可能,她顿时感觉到背脊都是发寒的,手心都不由出了汗。
倘若真是如此,她又该如何?
可转念一想,若这世的裴扶墨真的跟她一样多活了一世,那想必他定是恨极了她才对,又怎会娶她……
对,他应是恨极了她才对。
江絮清将脑子里方才的那些猜测全部推翻,勉强自己露出了个安心的笑容。
无论怎样都好,裴小九就算现在不喜欢她了,也没有他跟她一样是重生的人对她来说更让她难以接受的事。
她不敢面对上辈子的他啊……
**
夜间悄然寂静,江絮清睡梦中并不踏实。
她时不时梦见上辈子的事。
狼狈落魄满身伤痕的裴扶墨不断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哭着想求得他的原谅,一次次地说,那日她从地牢回去后,晚上便去找了镇北侯,将他交代的话一字不漏的告知了镇北侯。
可是她从未想过,裴幽竟从地牢出来后便一直偷偷地跟踪她。
裴幽将她说的那些机密听了进去,才事先与三皇子埋伏嫁祸了裴家。
可无论如何,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的失误才导致裴家的灭门。
她泪不停的流,细弱的声音呢喃不停,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清的模糊话语。
裴扶墨温热的指腹上手擦拭她眼角的泪,黑眸蕴着怜惜,低声自语:“江絮清,你迟早要将我逼疯。”
她只要一哭,他便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可若是将李善和佳月公主的事告知了她,他又该如何,他还能再相信她么?
裴扶墨的掌心贴在她的脸颊,眼尾延出一抹绯色:“娇娇,你告诉我,我能否相信你。”
小姑娘依偎在他怀里流泪,哭得委屈极了。
他轻叹一声,轻轻顺着她单薄的后背,想干脆与她这般沉沦下去也好。
没有什么上一世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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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后,江絮清是被耳畔边轻缓的呼吸给弄醒的,她只觉得耳廓有些不舒服,黏湿的热气不断地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忍不住上手去抓碰,可手心却挨到了一团温热微软的物体。
她吓得身躯一僵,眼睛睁开,正对上男人熟睡的脸庞。
挺拔的鼻子,湿润的薄唇,轻阖的浓睫皆近在咫尺。
江絮清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大概还是成婚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看到睡着的裴扶墨。
以往每次她睁开眼,都是第一时间对上他那双冷淡的黑眸,或是缠绵后他蕴着绯色的脸庞,这般毫无攻击性的俊美睡脸,还是第一次这样袒露在她眼前。
她呼吸不知觉放轻,怔怔地看了许久。
久到她毫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尖缓缓从他挺拔的鼻子一直滑到薄唇上,眼神逐渐柔和。
其实他也才十九岁,便是因为是镇北侯最为看重的儿子的缘故,从小被过分的严厉教导,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之后便很少能看到他放松了。
原来裴小九现在睡着后竟是这样,乖巧。
他许是睡着后,身心放松没有紧绷,也没有时不时紧蹙的眉宇,细细看去,他白皙的脸颊竟还尚留有些婴儿肥。
薄唇轻阖带着水润,乌发垂落,几缕贴在脖颈处,俱有干净清澈的少年气。
她的指尖落在他唇边的上方,忽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轻微刺痛。
江絮清不由靠近了些,将脸凑过去仔细看,才发现他竟是长胡子了。
那微微冒出的胡茬起先触碰时有些疼痛,但手感习惯后倒颇觉有趣,江絮清上瘾似的在他那唇边点来点去,给自己挠痒痒。
裴扶墨这时睁开了睡意迷蒙的眼,一只白皙柔软的玉手在他脸庞上点来点去,他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江絮清已经是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收了回去。
江絮清背过身去,心脏砰砰直跳地装睡。
忽然一只大手探了过来,手背贴上她的脸颊,嗓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烧退了,娇娇现在舒服了么?”
江絮清愣了下,任由那只手背还贴在她的脸颊上,糯糯地问:“我昨晚发热了?”
她怎么全然没有感觉呢?
裴扶墨将手抽回来,语气认真道:“你若有什么气,也不该这样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昨晚夜半时,她忽然大哭不止,无论他怎么哄,那泪水就是如断线的珍珠似的收不住,最后干脆全身发烫,迷迷糊糊说着胡话。
若非屋内有宋大夫曾经开过的治发热的药丸,他及时给她服用下去,今日她定是醒都醒不过来了。
经他这样一提,江絮清隐隐有了点印象,昨晚她好似又梦见了前世。
若是她说了梦话,岂不是……
她仓皇地转过身坐起来,拉着裴扶墨的衣角紧张问:“那你可有听到我说了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