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1 / 2)

雪后的太阳明晃晃, 天气却比下雪时还要寒冷。承庆殿的黄瓦上白雪覆盖,大殿前搭起了守灵哭丧的苇棚,香烛纸钱的气味经久不散, 僧人低沉诵经, 肃穆又沉重。

青芜紧张得连路都走不稳,凭着本能?搀扶着太子妃, 被听风领到了承庆殿西侧的朵殿。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股诡异恐怖的气氛萦绕。青芜哪见过眼前的阵仗, 每走一步,都像是即将踏空,脚底是万丈深渊。

齐重渊本白的孝服里, 露出一截明黄,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案桌后,神?色阴沉盯了过来。

须发全白, 老态龙钟的宗正成郡王坐在齐重渊的右下手?,他低着头,似乎是不胜体?力睡着了,又似乎在沉思。

左下首乃是首相沈士诚,枢密使崔撵, 殷知晦,文素素肃立最末。

太子妃轻轻拂去?青芜的手?,脚步不稳上前?曲膝见礼。琴音上前?,将青芜带了出屋。

齐重渊死死盯着太子妃, 也没叫起,从齿缝中挤出一声:“带人上来!”

青书疾步走出屋传旨, 皇城司的宿卫押送着黑衣人上前?,抬腿随意一踢, 黑衣人便双腿没了筋骨一样,噗通趴下,一动不动了。

齐重渊厉声道:“薛氏,你仔细瞧好了!”

宿卫扯起黑衣人散乱的头发,将脸对准了太子妃。太子妃双腿发颤,终于坚持不住跪倒在地?,与金石地?面相撞,骨骼发出清脆的响动,隐忍痛苦地?闷哼了声。

成郡王这时抬起头,朝太子妃看了过来,沈士诚盯着太子妃的左手?臂,蹙起了眉。崔撵是武将出身,向来直率些,望着太子妃逐渐染了血的本白麻衫,道:“殿下,无论如何,先请太医给太子妃包扎止血才是。”

齐重渊讥讽地?道:“好。孤倒要瞧瞧,你还有什么花样!”

太子妃抬起头,面无人色的脸上冷汗津津,她朝众人欠身下去?,道:“多?谢殿下,有劳诸位稍等。”

郑太医正就在承庆殿,很快提着药箱到来,他只恨不得变成哑巴瞎子,在屏风后给太子妃包扎好伤口,见礼准备退下。

齐重渊抬手?,“且慢,郑太医正,你且说说看,太子妃的伤势如何了?可是会丧命?”

郑太医正躬身,如实答道:“回殿下,太子妃的手?臂伤口甚深,肉眼?可见骨头,筋脉断裂,恐手?臂以后就废了,再难恢复。”

众人一愣,齐重渊冷哼了声,让郑太医正退了下去?,抬头看向太子妃,恨恨地?道:“你以为这样就能?就此逃过去?,一条手?臂而已!”

太子妃瘦弱的身躯不胜体?力,似乎随时会倒下,她低眉顺眼?,并不辩解,认真地?打?量着地?上,没了半条命的黑衣人。

真是巧啊,被抓住了一个。不过,太子妃已经不在意了。

“殿下,黑衣人我看上去?眼?熟,乃是在大街上遇到的杀人凶手?。”

太子妃说完话,不住地?喘着气,她努力克制,很怕她的喘气,给大家带来了麻烦。

殷知晦这时道:“殿下,让太子妃坐下回话吧,这样也能?快一些。”

齐重渊神?情很是不悦,埋怨地?横了眼?殷知晦。不过,殷知晦提醒得及时,太子妃这副模样,要是再倒下去?装晕。当?着重臣的面,总不能?用刑,一来一去?,又给了她作乱的机会。

齐重渊想到太子妃的作为,只恨不得将她亲手?掐死。先帝初丧,他依旧是监国太子,要三请三辞之后,才会登基为帝,事实上,他已是大齐板上钉钉的帝王,他要有帝王手?腕,喜形不露于色。

“给她赐座。”

齐重渊忍怒下令,青书上前?,搬了椅子放在了太子妃身边,她曲膝谢恩,身形一晃,忙用完好的右手?撑住了椅背,挪着走过去?坐下。

“薛氏,你指使雪红前?去?找薛恽的随从长福,指使他杀了薛恽。薛恽死了,长福还活着,你怕薛老太爷审问出你才是真凶,忙着赶回薛府去?斩草除根。你更是借此机会,装着找人来刺杀你,将雪红灭口。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惜,你歹毒归歹毒,却蠢不可及,天子脚下,岂能?容你为非作歹,被皇城司抓住了你买来行?凶之人!”

皇城司审案的本事,就是铁打?的犯人也会很快招供。齐重渊想到太子妃在夹道中,惺惺作态装可怜的模样,就怒不可遏。

亏他差点被太子妃骗了去?,怀疑起了文素素。他这时不由得看向文素素,目露赞赏欣慰。

她温顺地?站在那?里,从头到尾都不做声,体?贴而周到,真真是他的可人儿。

文素素察觉到了齐重渊的打?量,她没有回应,敛着眉眼?,看着太子妃的一举一动。

齐重渊收回视线,再看向孱弱的太子妃,气更不打?一处来。

“带林氏上来!”

黑衣人被拖出去?,林氏被宿卫带了进?屋,她吓得已经没了人形,跪下来不断磕头求饶,很快额头便磕出了血迹。

范朝随后走进?屋,上前?恭敬见礼,细说了审问林氏的结果,将画押的供词呈到了齐重渊的面前?。

青书上前?接过供词,仔细查看之后,放在了齐重渊的左手?边。

齐重渊今日连续见血,他哪有心情看,晦气地?道;“人赃并获,无需她指认。敢谋害皇子,给孤拖下去?杖毙!”

林氏被宿卫卸了下巴,像拖死猪一样拖了出去?,范朝也随后施礼告退。

“好歹毒的心!二哥儿不满周岁,他如何碍着你了,你竟然要他的命!”

齐重渊神?色狰狞,抓起手?边的账目向太子妃砸去?:“庄子冬日送进?府的豆苗,菠菱菜等菜蔬,你借着掌管中馈的权力,私自克扣,中饱私囊,克扣其他院子的份例,连孤的望湖院,都得自己出去?买,薛氏,你真是厉害,手?腕能?通天了!”

账目在空中散开,有一张飘落在了太子妃的身上,她随手?拿起一看,望湖院的用度上,赫然列着冬日采买新鲜菜蔬的花销。

太子妃也是初次得知此事,她看了两眼?,便放下了账目。

望湖院早有准备,不声不响做好了安排,要将她打?进?地?狱,太子妃并不感到奇怪。

既然已经审清了太子妃的罪行?,齐重渊不想再多?说,看向沈士诚与成郡王:“孤要废了她,将她从宗谱上除名,如此毒妇,定不能?由她活着,继续危害后宫子嗣!”

沈士诚神?色为难,一直未出声的成郡王终于叹了声气,道:“太子妃,你可有话说?”

太子妃道:“叔祖公,我有话说。”

齐重渊一拍案几,厉声道:“拖出去?,孤休要听你狡辩!”

沈士诚迟疑了下,劝道:“殿下,此事兹关?国体?,且听听太子妃的话后,再定夺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