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寨的后续事情交给太子处理, 林悠仔细问过韩霁,得知太子很有可能会实行招安,就是不会解散水云寨, 但朝廷会有部分兼管。
被朝廷兼管其实对水云寨而言利大于弊,一来可以更好的保证寨中百姓的生活, 二来若遇上什么天灾人祸, 也有朝廷帮衬。
林悠和韩念坐在回京的马车里,路上韩念不住从车窗向外偷看骑马的韩霁,被韩霁抓着几回后,干脆把马车帘子绑起来, 就那么堂而皇之的向外看,是不是给韩霁递一把剥好的瓜子仁什么的。
从前这个待遇都是林悠的, 如今……
“你回京之后,我也可以从立佛寺搬出来了。”韩霁骑在马背上,与马车并行,这样既舒展了筋骨, 也能同时跟林悠聊天。
“立佛寺?”林悠不解问。
“嗯,你走之后,我就一个人住在立佛寺中,就是你画佛像的新东大殿,我给占了。”韩霁看着失而复得的妻女, 脸部线条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
林悠怔怔的看着他:“那东大殿那幅佛像……”
当年太后让林悠去画佛像的时候, 千叮万嘱让林悠认真画,画好了才有机会救韩家, 于是林悠日赶夜赶,不敢有丝毫懈怠,耗时三个多月完成。
要说林悠从画生涯最费心力的一幅画, 就属那幅佛像了。
“太后派人来与我说了多回让我搬离,我都没走,所以东大殿至今都没能开放。”韩霁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往事。
这些年,林悠走得倒是痛快,虽说吃了些苦,可到底有念儿在身边陪伴,韩霁却只有一个人孤独度过。
“这些年,苦不苦?”林悠忽然对马车外的韩霁问道。
韩霁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能找着你们就不苦。没找着的时候,还是有点的。”
林悠主动将手伸出窗外与韩霁交握,韩霁捏着林悠的手,感慨道:
“跟你比,我那点苦不算什么。你一个人,那些日日夜夜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林悠正要顺势卖两句惨,谁知正在努力嗑瓜子的韩念听到韩霁说这话,忽然插嘴:
“我娘不苦啊。白天干活儿,晚上睡觉,高兴的时候带我下馆子,不高兴的时候训我,挺充实的。”
林悠:……
这倒霉孩子。抓起一把瓜子往韩念丢去,那丫头猴子似的一下就闪开了。
往韩霁看去,尴尬一笑:
“有时候,也挺想你的。”
韩霁:……
林悠听见窸窣的声音,转头往旁边看,这一看可吓坏她了。
“韩念!你干什么!”
林悠喊出这句话的时候,韩念已经像个小猴子似的,从另一个车窗爬到外面去,林悠扑上去连她的一只脚都没抓着,那猴子就爬到车顶去了,她将半身探出马车,对车顶上的小猴子叫嚣:
“你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赶紧给我下来,摔着手脚都得断!”
韩念却不以为意,在马车顶上如履平地,干脆盘腿坐下。
韩霁从来没见过这阵仗,也没见过谁家姑娘会这么皮,愣了愣神,就看见林悠也想从那边窗口爬出去抓人,赶忙制止:
“林悠!你干什么!回来坐好。”
林悠充耳不闻,探着半个身子,脚下找着力点,韩霁吓得不行,策马赶到另一边,将林悠推回马车里,对车顶的韩念道:
“下来!跟我骑马!”
说完,韩霁扶着车檐对韩念伸手,韩念看着韩霁的手,回身往车厢里探去一眼,林悠果断出手想抓她,又被她油滑的闪开,一个借力窜到韩霁手边,紧紧握住他的手,直接跳到他的马上。
这一番操作把林悠看出了一身冷汗,而做出那危险动作的熊孩子此刻正安然的靠在韩霁怀中,悄悄对林悠做了个鬼脸。
韩念靠在韩霁怀里,不时仰头看他,两只黑亮亮的眼珠子像小狗似的,韩霁失笑:
“看什么?”
韩念说:“你真是我爹吗?”
韩霁戳了戳她的脸:“你这张脸,谁看了都知道我是你爹。”
韩念摸了摸自己,没由来的高兴起来,韩霁抚过她的脑袋,悄声问她:
“你娘都是怎么跟你说我的?”
韩念眼睛一瞥林悠,林悠往她瞪过来,韩念古灵精怪的摇头:“娘在瞪我,我不敢说。”
韩霁忍住笑,夹紧马腹,将马儿驱使向前,确保马车里的林悠听不见他们说悄悄话。
林悠趴在窗口,看着那对父女神神秘秘的往前走,一会儿咬个耳朵,一会儿往林悠的方向看看,弄得林悠一头雾水。
这一路,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一个月后终于到了京城。
从进汴京城开始,韩念就很夸张的哇个不停,看什么都新鲜,坐在韩霁怀里东看看西看看,这也要那也要,林悠看得那叫一个蹿火,可韩霁却毫无原则,要什么给什么,指什么买什么。
这还没到旧京门,马车里买的东西就堆积如山了。
从外城逛到内城,林悠看着这暌违依旧的街道,心中百感交集。
韩霁在路上就派人快马加鞭回来,告诉家里他找着林悠的事儿,于是,林悠下马车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国公府所有人出来迎接她的画面。
林悠愣住了,韩念也是第一次看见这阵仗,顿时不敢像路上那么皮,从韩霁手里跳下来,躲到林悠身后去,好奇看着这门口站着的人。
韩凤平从门内走出,看见林悠的那一刻就迎上来,林悠还没来得及跟他问好,他就劈头盖脸的跟林悠抱怨起来:
“你这女子,这些年跑哪儿去了?一声不响就走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你知道这些年为了找你,我受了多少白眼吗?”
林悠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韩霁从旁说道:
“好了,这刚见面,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韩凤平顺势白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林悠身后那明眸皓齿的小丫头身上,那一瞬间,韩凤平感觉像是看见了七八岁的韩霁。
等他想再看仔细一点的时候,韩念探出来的脑袋又迅速缩了回去。
“这是……”韩凤平有点拿不准。
听白昭仪说过,林悠离开的时候可能有了身孕,可这么多年没找着人,韩凤平压根儿就没抱这方面的希望。
韩霁唤韩念出来:“这是祖父。”
韩念看着韩凤平,没想到她刚有了个爹,立马就连祖父都有了,可她爹还没叫得出口,这祖父就更难叫了。
韩凤平见她不开口,以为她怕,毕竟在外漂泊多年,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犯怵也正常。
想着主动跟孩子打个招呼,韩凤平试图上手去拉韩念,谁知那小丫头跟只泥鳅似的,眼看要被韩凤平抓住,却在抓实的前一秒脱了身。
韩凤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抓一个小孩儿居然会抓空了,看她那步法,倒像是练过的,有心跟她玩闹一番,韩凤平继续上手,韩念在林悠身后左躲右闪,竟神奇的没叫韩凤平抓住。
“嘿,这丫头有点意思。”
韩凤平指着韩念说。
他自己是个武将,可生的儿子却都不从武,最有出息的韩霁也是文科出身,以至于韩凤平以为自己的后代约莫不会有那习武天分的,没想到这小丫头却灵活得很,很有天赋的样子。
韩霁冲林悠无奈摇了摇头,说道:
“爹,九娘和念儿刚回来,先进去拜见祖母吧。”
韩凤平这才想起还有这事儿。
“对对对,你祖母得知她回来了,一个早上问了百八十次,要不是腿脚不利索,她都想迎出来。”韩凤平说。
林悠闻言问道:
“祖母腿脚怎么了?”
“前两日扭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年纪大了,总得更小心些。”韩凤平说:“走走走,她正盼着呢。”
韩霁领林悠进门,在门口的时候看见宋姨娘她们,个个上前与林悠问好,家里的仆从,做的年代长些的自然都认识林悠,仍旧个个‘世子夫人’长,‘世子夫人’短的打招呼。
林悠在众人簇拥之下来到安氏居住的鹤园,老远就看见韩氏在鹤园门口焦急等待,看见林悠,韩氏兴冲冲的跑来,身旁丫鬟怕她摔着,一直在旁相保护。
“真是九娘!九娘回来了!”韩氏激动的说。
林悠鼻头发酸,唤了声:“叫姑母惦念了。”
韩氏的眼睛也跟着泛红,拉着林悠看来看去,看见韩念时,林悠说:“念儿,叫姑祖母。”
韩念听林悠的话,让叫就叫了,乖乖一声:“姑祖母好。”
韩氏连连点头:“好,好,好孩子!跟你爹长得真像!这些年哭了你们娘儿俩了。”
韩氏蹲下身,搂着韩念,鹤园里传来一道老太太的声音:
“是九娘回来了吗?怎么不进来。”
韩氏这才放开韩念,牵着她的手进鹤园:“快,老太太等急了。”
进入鹤园,就看见老太太坐在躺椅上,看见林悠进院,她想叫丫鬟扶她起来,林悠见了赶忙上前扶着她。
安氏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着:“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林悠也红了眼眶:“这些年,老夫人可安好?”
安氏打量她,眼中满是心疼:“你不回来,我哪里能安好。心里总悬着一件事,日思夜想,可你到底躲哪里去了,皇上派了那么多人,府里派了那么多人,愣是没找着你。”
林悠混出京城就上了船,从船上落水被大寨主捞回了水云寨,这些年都在寨子里,没到外面走动过,这年头又没有定位,天大地大,要找一个失了踪的人确实不容易。
一大家子坐在一处,听林悠讲这些年的遭遇,安氏听得直叹息。
韩氏怕安氏哭多了眼睛疼,从旁安慰说:
“如今好了,九娘回来了,有什么话可以慢慢儿说。要不今儿先他们回去歇着吧。霁哥儿这下总能搬回来住了,这成天住在和尚庙里,我可真怕他一个想不开当和尚去。”
安氏听说要给他们去休息,便也没留,说道:
“霁哥儿派人回来传话那天,我就叫人去把竹苑内外又收拾了一遍,本来也没荒着,就等你们回来呢。去歇着吧。”
林悠环顾一圈,将手从韩霁手里抽出,说道:
“我,我不住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