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母涕不成声,在丈夫的怀里将自己这八年来内心的惶恐不安发泄了出来,她哭的不能自己,而徐远山缺听的渐渐弯曲了身子,直到将徐母整个拥抱住。
“芸娘,现在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了。”
徐远山低喃着,脑中想起了大郎那在皇宫宴席之上,璀璨无比的身影。
他无法想象,大郎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日后他知道慢慢弥补自己对大郎,对这个家的亏欠。
而另一边儿,徐瑾瑜来到了徐老婆子的屋子,里面伺候的下人看到徐瑾瑜后,忙行了一礼:
“大人,老夫人刚睡下。”
徐瑾瑜点点头,道:
“不妨事,我进去瞧一眼,你稍后让人去请个大夫来,奶年纪大了,陡然情绪动荡,需要调养一二。”
“是。”
下人退了出去,徐瑾瑜刚一走进去,便对上了徐老婆子的眼睛,徐瑾瑜随即笑笑走了进去:
“奶,可是我吵醒你了?”
“大郎,过来坐,坐这里。”
徐老婆子拍了拍自己的床边,等徐瑾瑜坐上去后,这才轻声道:
“奶没睡,奶睡不着,生怕这都是梦!”
徐瑾瑜闻言,只是一笑,将徐老婆子放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随后这才道:
“奶,不是梦,你就放心吧,我把爹带回来了。您呢,就好好睡一觉,起来后咱们一家热热闹闹的吃一个团圆饭可好?”
徐老婆子听罢,流下了一滴浑浊的泪珠:
“好,好,好!团圆饭,八年了,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吃一顿团圆饭了。”
徐老婆子紧紧的抓着徐瑾瑜的手,放轻了呼吸,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徐瑾瑜为徐老婆子掖好被角,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现在,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等到两个时辰后,傍晚的落日余晖洒落在这个热闹起来的宅院里。
桌子上的美食佳肴比过年还要丰盛,徐母今日大展身手,不曾让厨子插手一二,做了一桌子好菜。
这头一桌的团圆饭,她还是希望让家里想起曾经还在一起的滋味。
而最中间的,是全家最喜欢吃的红烧肉,也被徐母最后端了上来,那红烧肉被烧的色泽通红,却又带着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被徐母放在桌上的一瞬,还轻轻颤了两下,看的人不由食指大动。
徐远山见状,眼睛都直了,徐瑾瑜笑着揶揄道:
“爹,口水要下来了!”
“哪里?”
徐远山摸了一把下巴,随后没好气道:
“你小子,也来打趣你爹了!”
徐瑾瑜今日气色不错,徐远山看着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大郎今日面色红润,可以多吃两块!”
“两块可不够呀,爹!我也馋娘做的红烧肉了!”
徐老婆子见状,不由笑骂道:
“瞧你这出息,当爹的还跟孩子抢起吃的了?”
这一刻,徐老婆子终于有种心回到原位的真实感了。
“就是就是!大郎放心吃,不够娘再给你做!”
徐远山闻言,只得幽怨道:
“罢罢罢,我自比不得大郎是家中之宝!”
徐钰琬和徐钰瑶闻言也不由长势一笑,她们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爹还在的时候。
虽然家里并不富裕,可是饭桌上爹总会逗她们开心。
徐瑾瑜也不由莞尔一笑,记忆中,幼时他常需要喝药,可喝了药,倒了胃口便不愿进食,爹总装作要与他抢东西吃的模样,哄着他多吃几口。
现在,那仿佛被蒙上一层纱,并不真切的记忆,重新清晰起来。
最终,那盘红烧肉被分到徐瑾瑜的碗中居多,徐瑾瑜看着意料之中的一幕,不由一笑。
餐毕,徐母给徐瑾瑜和徐远山了两身新作的春装,低低道:
“大郎说要回来的时候,就开始做了。大郎的尺寸我心里还有数,远郎你的,我便只能估摸着来了,快试试吧。”
徐母殷切的看着两人,徐瑾瑜轻轻抚过细密的针脚,那一针一线,都仿佛在诉说的思念。
与圣上的书信里,那些赤诚坦白的话语不同,徐母的思念藏在一衣一食之间,沉默而含蓄。
父子二人借换了新衣,徐瑾瑜的不大不小,正正合适,那月白色的衣衫更衬的他清冷若仙。
等轮到徐远山了,那身衣袍将他那鼓鼓囊囊的肌肉勒的纤毫毕现,徐母只看了一眼,便不由红了脸:
“怎么,怎么就变得这么壮了!快脱下来,我再改改,幸好我还留了两寸!”
“不用,挺合适的!”
“脱下来脱下来!让远郎穿这样的衣裳出去,京城的人怕不是要笑死了!”
“不脱不脱,我,我不穿出去!”
徐远山说完,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徐母,随后,他抬手拉住了徐母的手,向徐老婆子告辞:
“娘,我跟芸娘先回房了。”
随后,二人勉强维持着镇定走出明堂,随后便又响起了一阵叽喳的说话声。
徐老婆子却只是欣慰的笑了笑,等回过神,便发现三个孩子这会儿皆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她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远山怎么跟个火柴似的,芸芸就是那炮仗,一回来,一点就着!”
徐瑾瑜等人闻言也不由憋笑,但随后却也是轻轻吐出一口气。
原来,这才是娘轻松的样子啊。
日落月升,徐家人度过了一个宁静平和的夜晚。
徐瑾瑜得了成帝三日假期,等到翌日,他却还是在卯时六刻便已经早早起身。
京城的气温高于边疆,徐瑾瑜打了一套太极下来,出了一身薄汗,等徐瑾瑜打完,一旁才传出一阵掌声:
“好!大郎这一套拳打的刚柔并济,好拳法!”
“爹,您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这不来看看大郎你平时做点啥。”
徐远山笑呵呵的说着,徐瑾瑜也是一笑:
“那爹看出点儿什么来没?”
“大郎现在都能打完一整套拳了,真是太厉害了!”
徐远山的夸夸随口就来,徐瑾瑜听罢却不由无奈道:
“爹……我今年十七,不是七岁,您在这儿哄孩子呢?”
“嘿,爹哄儿子,天经地义!”
父子二人正说这话,与此同时,门子疾步过来禀报:
“大人,呃,老大人,魏大人来了。”
“思武兄来了?快请!”
徐瑾瑜眼睛一亮,他正准备洗漱一番去见见思武兄呢!
“爹,今日来的是我的好友,也是如今的长乐伯世子兼刑狱司少司。”
徐远山愣了一下,随后便觉得有些麻爪了。
自家大郎去凉州带了一个世子,怎么这回京还有一个世子等着呢?
不行,他以后得更努力办差了,不然只怕要给大郎拖后腿了。
只是,回想起昨日自己还想要补偿大郎的想法,徐远山不觉有些脸热,他竟不知该如何补偿了。
不多时,魏思武大步走了进来,看到徐远山当下便是一礼:
“见过徐叔父!”
徐远山忙摆了摆手:
“自家人,不用,不用这些虚礼!”
“徐叔父敞亮!”
魏思武随后看向徐瑾瑜,语气幽幽道:
“瑾瑜,你给我送回来的信都被舅舅劫走了,你可得补偿我!”
徐瑾瑜听了这话,不由一笑:
“本就是给圣上的。”
“什么?!”
魏思武差点儿要闹了,徐瑾瑜这才继续道:
“不过,要给思武兄的,才是真正的边塞风光图,现在还在我脑子里,待我画成再请思武兄细赏如何?”
“哼,这还差不多。”
魏思武随后这才低声道:
“赵庆阳那厮还笑我守不住东西,到时候我也将他一并请来赏画!”
徐瑾瑜/徐远山:“……”
徐远山见魏思武态度这般亲近,当下也终于放心一二,随后这才道自己与几位武将约了酒,先行离去。
而等徐远山走后,徐瑾瑜引着魏思武进了书房,徐瑾瑜一面准备沏茶,一面笑着道:
“能让思武兄这个时候过来寻我,只怕是另有他事吧?”
魏思武闻言不由一笑:
“还是瑜弟知我!咳,我嘛,这次是替长姐来送贺瑾瑜一家团圆之礼的!
这次瑾瑜传信说找到了徐叔父,长姐便开始准备了起来,东西还不少呢,真是累煞我也!”
徐瑾瑜听罢,也只故意道:
“果然如此吗?那我还要去拆礼物,便不留思武兄了……”
“哎呀,瑾瑜你真是太不好骗了!”
魏思武如是说着,随后压低了声音,飞快道:
“是临安侯又有异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