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瑜看到成帝得意的捋着胡子的模样, 顿时哭笑不得。
圣上怎么年岁长了,反而却越发有孩童心性了?
随后,徐瑾瑜面色一整, 上前行礼谢恩:
“臣,徐瑾瑜叩谢圣上大恩。”
少年风姿灼灼,垂首一拜,赤色官袍上的花纹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如若烈日骄阳般耀眼夺目。
可少年作态又平静如水,不骄不躁,在周边的无数双眼睛下, 他的背脊挺拔, 一举一动, 是浑若天成尊贵雅致。
谁也无法想象, 这样的少年,一年前还曾是一个名声不显的农家子弟。
成帝见状, 立刻抬了抬手道:
“徐爱卿快快请起, 朕这次不告而赏,还怕徐爱卿心中不愿呢。”
成帝促狭的说着, 此前的几次赏赐, 都被徐瑾瑜推给了家中女眷, 成帝也一直压着,这一次要赏,他所幸一气赏到了位!
徐瑾瑜起身后, 闻言不由一笑, 倒也不怵, 只笑盈盈道:
“圣上您都这么说了,那臣可否提前为家中女眷讨个诰命?”
成帝听了徐瑾瑜这话, 不由与身旁的冯卓打趣:
“瞧瞧,这是个不吃亏的,刚被朕笑了一声,这便来讨赏了!”
成帝哈哈一笑,直接大手一挥,道:
“不过,徐爱卿从未请求过朕什么事儿,此事自无不可!”
成帝沉吟了一下,徐家两位女眷,一为其祖母,二为其生母,按理都应为侯太夫人。
“冯卓,拟旨,进徐恭人为侯太夫人,赐号端慈,进徐宜人为侯太夫人,赐号端惠。”
徐瑾瑜听罢,随后又上前谢恩。
成帝只是一笑,随后便话锋一转,看向下首诸人:
“晋州守将徐远山、宁州守将郑齐、节度副使赵庆阳……听封!”
众人随后忙起身至殿中,俯身叩拜,静候成帝接下来的话:
“守将徐远山,即日起封为从二品镇国将军;守将郑齐即日起封为正三品昭勇将军;节度副使赵庆阳晋三品通政使……”
成帝一气念了一大通,只不过众人的注意力只停留在了前二者身上,尤其是徐远山的官职,让众人面面相觑之余,又觉得圣上对于徐瑾瑜实在太过优待。
自古哪有儿子封侯老子看着的道理?
可是成帝偏偏做了出来!
众人顿时便知道了,圣上还是那他对于勋贵的极度不喜的圣上。
可,他却愿意独独为徐瑾瑜破例。
一时间,众大臣心里跟打翻了一缸醋似的,那叫一个醋海翻腾。
徐远山却不管那些大臣们奇奇怪怪的眼神,他脑子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这会儿只喜滋滋的叩谢皇恩,随后便在成帝叫起后回到自己的席位,翘首以盼宴席结束。
成帝见徐远山面上毫无异色,更是带着一片喜色,当下他也不由抚了抚须,倒是一个实心眼的。
虽然,临安侯之事被他因为战事紧急压了下来,可是那件事成帝始终还在挂心。
这徐远山纵然此战起到了重要作用,可是他的人品德行成帝还需要考察,这便压制一二。
而随着成帝的一通赏赐之后,随行离京的众人面上都洋溢着一片喜色,这一趟他们走的太值了!
不过半载,他们纷纷晋了一级到两级,要知道曾经他们都是各部抛出来的弃子,这一两级的晋升,足够他们用三五年的时间来走了!
一时间,众人看着那坐在前面的少年,眼含激动与感激。
这一场庆功宴,成帝变着花样的表示了自己对于这位心尖尖上的臣子的喜爱,那漂亮话说了三箩筐,丝毫不见含蓄的。
这一顿夸,让男宾席处的气氛一片诡异。
在成帝的夸夸之下,大臣们看着徐瑾瑜的眼神那叫一个又羡又妒,连陪坐在成帝身侧的皇后见状,都不由心道:
本宫还当只有后宫的女子会拈酸吃醋,谁成想这大臣们那也不遑多让啊!
那眼神看的她都觉得瘆人,倒是那新鲜出炉的平海候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喝茶,眼皮连抬都不抬一下。
而此刻的徐瑾瑜,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已经第三十九次祈祷宴席的结束了。
终于,在徐瑾瑜祈祷到了第七十八次的时候,成帝这才满面红光的宣布了本次庆功宴的圆满完成!
徐瑾瑜小小的松了一口气,而一旁的徐远山直接一个激动就想要往女宾席而去,被徐瑾瑜不动声色的勾住了袖子:
“爹,莫急,奶她们还要向皇后娘娘谢恩辞行。”
“哦哦,好!”
可是徐远山心里却已经有些焦躁起来,偏偏徐瑾瑜却拉着徐远山朝外走去:
“爹,咱们先出宫。”
徐远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全权听从徐瑾瑜的指引,二人这便出了宫,又等了约莫一刻钟,徐母她们这才从宫中走了出来。
“娘,芸娘!”
徐远山直接上前给徐老婆子跪了下来,热泪盈眶。
徐老婆子也没想到自家大郎竟然真的能将他爹从那么多军营里找出来,并且全须全尾的带了回来,当下激动的手指颤抖:
“儿啊!”
徐老婆子用了好久,这才发出了一声激动的呼声,随后竟是一个闭气直接厥了过去,吓了众人一跳。
徐瑾瑜忙摸了把徐老婆子的脉,这才松了一口气道:
“奶这只是太过激动了,掐一会儿人中便好了。”
徐远山闻言便想要上手,徐母直接一巴掌拍开:
“去去去,你那蛮劲儿,娘要是醒来怕是连嘴都张不开了!”
徐远山只老老实实的挠了挠头,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看着依旧雷厉风行,可却依旧分外动人的徐母,他脸颊微红,不好意思笑了笑:
“我,我总不如芸娘你细心。”
徐母轻哼了一声,手下却没停,一旁的徐钰琬也为徐母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才起身一福,轻轻道:
“爹,您终于回来了。”
话落,徐钰琬却已经落下了一串儿泪珠。
而徐钰瑶却只抓着徐瑾瑜的袖子,神情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徐远山,这才福了福身:
“女,女儿见过爹。”
一别八年,连最小的女儿都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这会儿袅袅婷婷一礼,已经初见女娘的风姿了,影影绰绰间肖似极了徐母年轻时的模样。
徐远山不由喉头哽咽:
“好,好,好!小妹都长这么大了!”
徐钰瑶抿唇一笑,举手投足间却已有了世家贵女的端庄大方。
正在这时,徐老婆子幽幽转醒:
“儿啊,你可算回来了!”
这会儿距离皇宫不远,马车停在一个专门用于停车的巷口,故而徐老婆子只是含蓄的抓这徐远山的衣摆,抓的紧紧的,仿佛自己一放手,儿子便会从眼前消失一般。
等徐老婆子一通痛哭之后,徐家人这才相携着回了家。
徐远山也没有想到,自己离家八载,一回京竟然在京城中都有了这么大的大宅子,当下看着徐瑾瑜不由颤声道:
“大郎,苦了你啊!”
徐远山说着,却是忍不住老泪纵横,他无法想象当初那个孱弱不堪的孩子,是如何让自己在短短八年之间,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的。
当初在晋州军营之时,徐瑾瑜说的太过轻描淡写,可此时此刻,亲眼看到家中这么大的改变之后,徐远山的心脏仿佛被一记闷锤狠狠重击了一下。
徐瑾瑜听了徐远山这话,只是笑了笑:
“爹说的这是什么话?爹不在家,我便是家中唯一的男人,自然是要为咱们家撑起门户的。”
徐远山却泪流面满,说不出话来,徐母走了过来,直接给了徐远山的肩膀一巴掌:
“行了行了,收起你那点儿猫尿!知道大郎苦,以后你回来了,就多疼一疼大郎了……你这里回来,就不走了吧?远,远郎。”
徐母说起这个称呼时,还有些不适应,当初分别之时,二人还正年轻,现在却已经岁数不小了。
徐远山却求助的看向徐瑾瑜:
“大郎,你看圣上是怎么个意思?爹还能留下不?”
徐瑾瑜思索了一下,道:
“圣上素来贴心,应当会给我们留出团圆时间的。”
徐远山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拍着胸脯道:
“好!那以后我留下,天天给芸娘你挑水烧柴!芸娘你都不知道,晋州军营和凉州军营的大锅饭都不及你手艺的十分之一,可是把我馋坏了呢!”
徐母闻言,嗔了徐远山一眼:
“是啊,馋坏了八年不见只言片语,还要大郎为你操心,一片纸一片纸的仔细比对过去!”
徐远山听了这话,心里顿时一个咯噔,坏菜了,媳妇这是要翻旧账了!
随后,还不等徐远山看过来,徐瑾瑜便脚步一转:
“哎呀,娘,奶方才晕了一遭,我再去瞧瞧奶!”
徐远山见状,气的跺了跺脚:
这臭小子,这节骨眼溜了!
“徐大将军您可悠着点儿,这青砖地面可经不起您这样!”
徐母眼尖瞥见了徐远山的动作,拇指和食指捻弄了一下,没忍住直接上手揪住了徐远山的耳朵:
“好你个徐远山!回来就对大郎跺脚,你这是对大郎不满了!”
徐远山立刻“哎呦”了一声:
“好芸娘!我,我哪敢啊!就是,就是大郎这小子跑的太快了!”
他还指望大郎帮自己让媳妇消一消火呢!
“大郎跑得快,是去看娘了!你倒好,离家八载,连句话都不托人带回来,你,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
徐母说着,手里松了劲儿,却直接哽咽了起来。
徐远山见状,心里便是一突,芸娘骨子里好强,他自成婚就不曾见她这般过,这会儿徐远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抓着徐母的手往自己耳朵上放:
“都是我不好!芸娘,你再拧拧我!出出气,莫哭了,仔细哭坏了身子!”
“凭,凭什么我不能哭!我,嗝,我男人回来了,我还不能哭吗?呜呜呜,你知不知道,大郎差点儿被人抢去了!
你知不知道大郎考科举的时候,差一点儿就,就不行了!
你知不知道大郎当初为了找你,他那么个身子骨,都顶着风雪南下寻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当初,当初我就想好了,要是大郎也走了,我,我们一家子女人根本活不下去,我连老鼠药都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