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花晨一路急奔而至,顾不上理会那尚未断气的恶犬,直奔至这一侧,一把将她拢住。
徐思婉面色煞白,目光凝在那恶犬身上,久久回不过神。
她失算了。
或许也说不上失算,只是她低估了后宫的手段百出。
花晨亦吓坏了,脸色煞白,一边想帮徐思婉裹上披风,一边却连手都在颤,花了许久才将系带系好。
“娘子受伤了……”徐思婉恍惚间听到她的低语,却回不过神,便体都发着冷,也说不清是因为溪水还是因为后怕。
直至张庆从不远处的树林中跑来,才终于将她的神思拉回。
“娘子!”张庆原不知这边发生了什么,跑来时脸上还挂着喜色,“娘子,成了!”
跑至近前眼见情形不对,他神情骤然一变,亦顾不得溪水与半死的恶犬,几步跑至徐思婉身边:“怎么了?!”
张庆字字心惊,徐思婉深吸气,终于定下神,便也顾不得与他细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快回行宫回话。”
“唐榆已去了。”张庆道,又压音说,“下奴和小林子按下一个宦官,行踪鬼祟,来时手里还提着只笼子。当时下奴远远跟着,也瞧不出笼中是何物,如今可见……”他睇了眼那恶犬,惶然道,“娘子也太冒险了!”
徐思婉一时做不出反应,只得一口一口地缓着气。
索性行宫离此处尚有些距离,待得消息在行宫中传开,众人浩浩荡荡地赶到时,她总算已定住神,面上虽仍怔着,心中却已有计较。
“阿婉!”遥遥就闻皇帝急唤,她扶着花晨的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刚上前几步就又气力不支地几要栽倒,他忙快走几步,将她稳稳扶住。
适才她落入溪中,衣裙尽被浸透。现下又等了这半晌,花晨后为她披上的那件披风也已沁出水渍,她的发髻亦被打湿,变得松散凌乱,肩头被抓伤的地方漫出些许淡红,看起来狼狈不堪。
“陛下……”她抬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纤纤素手上蹭伤的痕迹也显现出来。他正心生怜惜,她哭出声,“臣妾险些……臣妾险些就见不到陛下了。”
“别怕。”他紧紧将她拥住,侧首沉声,“传太医去倩嫔房中候着!”
转而便喝问宫人:“如何侍奉的倩嫔,竟出了这等事!”
张庆惶惶跪地,叩首道:“陛下容禀!娘子近来……近来侍奉太后身心劳累,每每来此赏景,总不肯让个宫人们跟着,只留花晨一人候在近前。下奴们便值得在林中远远候命,可天色晚了,也瞧不清这边的情形……”
他这样说,皇帝眸光一凌,就落在花晨面上。
花晨亦跪地,下拜道:“陛下恕罪!奴婢原是守着娘子的,可后来起了风,娘子觉得冷了,便吩咐奴婢回马车上取衣裳来。奴婢奉命而去,也就过了片刻,未成想就……”
“不怪他们……”她好似此刻才回神,声音犹打着颤,双目空洞,怔忪摇头,“不怪他们,是臣妾不够当心……臣妾从前不曾来过行宫,只道此处并非野山,便也没有野兽……”
她吃力地为宫人们争辩,愈发引他心疼,他一声喟叹,将她揽得更紧,轻声言道:“朕先送你回去。”
说罢就一招手,马车即刻驶来。他将她打横抱起,亲自将她送去车上,自己才也坐入车中。她一副惊魂不定的样子,见他进来就立刻向他贴过去,紧紧依偎着他,寻求他的呵护。
她这样的弱不禁风,齐轩凝视她半晌,终不忍直言告诉她,那并非野兽。一路上他都紧紧地搂着她,并不嫌弃她身上的脏污,耳边不由自主地一再划过她的那句话。
她险些就见不到他了。
或者说,他险些就见不到她了。
他竟因此生出一阵心悸,恐她真的会这样离去。于是后怕在心底渐渐真切起来,直至马车驶入行宫、在漪兰阁前停稳,他揭开车帘看了眼面前的院门,才总算舒气:“到了。”
他轻言,继而又伸手抱她。她似是回过些神,就要自己下车,可他不肯,仍是抱着她进了院去。
路遥已候在院中,除此之外还有两位资历更深的太医。热水亦已备好,花晨月夕一同服侍她前去沐浴,她浸入热水中,凉意被驱散,心底可算实实在在地多了几许安宁。
院中很快乱了起来,她隔着一道房门听到唐榆强压着焦灼问守在门外的夕月:“何以让娘子伤成这样!”
继而又隐隐听到问话声、呵斥声,还有宫人的哀求声、审问时的责打声。花晨不安地立在窗边,目光透过窗中缝隙向外看了许久才折回来,徐思婉也不免有所好奇,便问她:“听见什么了?”
花晨轻道:“那人挨了一顿板子,但好像还没招,送去宫正司了。”
“哦。”徐思婉点点头,又问她,“没牵累咱们的人吧?”
“似是没有。”她边说边舀起温水浇在徐思婉左肩上,目光却看着她右肩的划伤,不忍道,“实在未料会让娘子受这样的伤,是奴婢们大意了。若是陛下动怒,奴婢也认罚便是,日后奴婢吃一堑长一智,绝不让娘子再遇这样的险。”
“与你不相干。”徐思婉笑笑,“我便是知道她们如此狠毒,这计也总是要走到底的。你若为这个自责,倒不值当。”
说罢她略作沉吟:“你寻个没人的地方问问路太医,我现下受了风寒,若是搭脉,是不是便只能搭出风寒之状,搭不出其他了?”
“‘其他’?”花晨微怔,“譬如呢?”
“譬如喜脉。”徐思婉美眸扬起,花晨愣了一瞬,忽而觉察了些什么,当即走出汤室,依她所言前去问话。
这话自是要将路遥请出来单独说的,但因他一直照料着徐思婉,花晨独自将他请走也不引什么怀疑。是以不过多时,花晨就回了汤室来,告诉她:“是。路太医说脉象繁复,总也做不到一搭脉就事事都知。若现下风寒的脉象最为明显,一时就只有它了。”
“好。”徐思婉颔首,自水中起身,“我该去见陛下了。”
花晨垂眸,默不作声地服侍她擦净身子,穿上干净的寝衣。她让花晨取来的寝衣是杏黄色丝质的料子,最是温婉柔弱。
一刻之后,她便穿着这身寝衣回到卧房之中,脸色仍微微泛着白,长发湿漉漉地垂在身后。
刚绕过门前屏风,皇帝就上前将她扶住,小心地将她扶去床上躺好,又为她盖好被子,才道:“传太医进来。”
徐思婉乖巧地躺着,见太医进来,就由着他们一一诊脉。他们自也问起她都有何不适,她说了几样,也随意地提起腹部隐有疼痛,太医们虽都仔细记下了,但因她本就受了寒,腹痛本也在情理之中,注定不会被太多留意。
一番问诊后,太医们退出卧房低语几句,就回来复命,道她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又受了凉,安养几日即可。身上的抓伤与擦伤亦上了药,缠了柔软的白练护住伤口。
徐思婉谢过太医,目送他们离开。等他们退出卧房,她轻拽了拽皇帝的袖口。
这副样子可怜巴巴的,引得他在担忧之下露出一缕笑:“怎么了?有话便说,朕都依你。”
她柔声轻言:“臣妾适才沐浴时……似乎听到陛下责罚宫人。此事当真不是他们的错,求陛下莫要迁怒。”
他喟叹着一哂:“朕没有责罚你身边的宫人。挨罚的那一个,是一个行踪鬼祟的宦官。你留在林中的宫人觉得不对便将他按下了,只是迟了一步。后来,又在林子里搜到了他遗留的狗笼。”
“狗笼?”徐思婉神情一震,“陛下是说……”
“那不是野狗。”他摇摇头,“朕会为你查清楚,不论是何人所为,朕都会还你一个公道。”
“怎么会……又有人想害臣妾?”她怔怔然,满目的不可置信,木了半晌,剪水双瞳又直愣愣地望着他,弱弱,“臣妾近来陪伴在太后身侧……连见陛下的时候都少了,是谁这样容不得臣妾?臣妾就、就这样招人恨么?谁都见不得臣妾好?”
“不要想了。”他俯身搂一搂她,薄唇落在她额心,“有朕为你做主,你只管安心。”
作者有话说:
Swan:靠,我把环境安排得如此到位,以为你们推我下水就算了,没想到你们玩得还挺大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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