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长玉傻了。
唇上传来刺痛时她才反应过来,羞恼之下另一只手本能地朝着他脸上挥去,他却早有准备一般,轻易截住了她那只手,将她更用力地扯向自己,硬邦邦的胸膛和一双铁臂紧箍着她。
樊长玉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她用蛮力去挣,却都被对方用巧劲儿化解。
她气急干脆把力气全用在牙上了,一口咬下时,谢征轻嘶了一声,分开时唇上见了血,他皱眉:“你——”
一句话没说完,樊长玉已一个迎头狠撞了上去,脑门正好撞到了他鼻梁,他鼻根酸涨,不得已抽出一只手捂住,下一瞬,樊长玉得空的那只手对着他眼角就狠揍了一拳。
谢征吃痛却并未松开握着她的另一只手,用力往后一带将其反剪住双手抵在了墙上,直接用身体顶着她背部,语气有些冷:“就这么委屈?”
樊长玉一口咬死他的心都有了,手腕之前受了伤的缘故,一时间竟也没能挣脱他的束缚。
她喝骂道:“你发什么疯?你要找女人勾栏瓦舍多的是愿意做你生意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谢征猛地抬起头,黑眸幽沉:“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樊长玉被他摁住动弹不得,羞愤之下眼底几乎要迸出火星来:“你以为你刚才是在做什么?乘人之危!”
谢征大概是怒急了,竟然低笑了起来:“乘人之危?我真要乘你之危,就不会等到现在了。”
他松开她退后一步,嘴角的弧度冷冷的:“就这么放不下你那前未婚夫?将来再找都得寻个跟他相似的?一点记性不长?”
樊长玉才被他轻薄了,此刻再听他一副挖苦教训的口吻,心下恼得厉害,反应过来时已向着他脸上又挥了一拳过去,“我放不放得下,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征不闪也不避,生生受了她这蛮力十足的一拳,唇角都被打得破开,半边脸泛起的绯色在他那张冠玉般的脸上出乎意外的昳丽。
樊长玉打完也愣了一下,她自己下的手,当然知道这力道有多重。
他……怎么都不躲的?
谢征用舌尖抵了抵唇角破开的地方,尝到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儿后,偏过头看向樊长玉,问:“不继续么?”
樊长玉说不清这一刻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她手指节都还有些细微的疼意,他脸上只会更糟。
但他对她做了那样的事,道歉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抿紧了唇转身就要往屋里去。
却不防一步开外的人突然鬼魅般逼近,樊长玉只看到他那双黑得令人心惊的眼,就被扣住后脑勺再次吻住了。
她头皮都要炸开,却因失了先机处处受制,推搡之间,整个人都被按到了墙上,他攥住她两只手举过头顶,借住体型的优势紧压着她,垂首时的不同于平日里清浅的吐息喷洒在她面门,吻得比前一次更加野蛮粗暴。
樊长玉气极狠咬了他一口,他很快钳制住她下颚,不知怎么用的巧劲儿,让她没法再咬下。却又并没有退开的意思,反借着这机会强行抵开她齿关,在她口腔内来来回回扫荡了好几遍。
结束时樊长玉气都喘不匀,脑中一时缺氧,竟忘了再给他一拳,只难以置信瞪着他。
谢征松开她,食指拭去唇上的血迹,说:“现在是乘人之危了。”
那股被冒犯被轻薄的怒火直冲樊长玉脑门,她在谢征松开对自己手脚的禁锢退开时,直接拔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剔骨刀抵在了他脖子上:“你以为你是谁,想欺辱我便欺辱我?”
谢征斜倚着木柱,被她用刀抵着,面上也无一丝异色,只在听到樊长玉这话时,才抬起眸子,神色罕见的认真:“比起你眼光不好,将来继续找个白眼狼,你不如跟着我。”
这句话说出来,不止樊长玉,谢征自己都浅愣了一下,随即又有一股理智被强行击毁的麻痹快意。
是了,比起她将来另嫁他人,把她留在身边不好么?
开了这么个口,后面的话似乎好说多了,他沉默了片刻,缓缓道:“我在外边有个很厉害的仇家,我可能会死在他手上,也有可能是他死,我活着。只要你愿意,且等我两年,我要是死了,会有人来给你送信,到时候你另嫁不迟。”
樊长玉冷冷盯着他:“你口口声声说宋砚是个白眼狼,你自己又比他好到哪里去?轻薄于我,再告诉我,你是对我有意?”
她收了刀,被冒犯的恼怒一时压过了其他情绪,抬起袖子用力抹了一把唇:“我打了你,也算是两清了,东西都在桌上,等城门一解禁,你就走吧。”
谢征看着她回屋的背影,嘴角连一丝冷峭的弧度都挑不起来了。
所以,他这是被拒绝了?
从出生到现在,只在崇州战场上吃过一次败仗的人,这一回,又在别的地方尝到了败的滋味。
他没拿堂屋桌上的东西,自己靠着廊柱站了一会儿,出了樊家院门。
因为前几日清平县反民围城闹事,眼下官府又戒严的缘故,临安镇街头也萧索得紧,几乎不见乡下农人来赶集。
谢征漫无目转悠到了镇外那片沿河的松林里,地上覆着一尺来厚的积雪,河水源于高低起伏的地势,水流湍急,河面上昨夜刚凝上的一层薄冰已碎裂开来,只听得半山的泉水叮咚声。
他在缓坡处就着积雪躺了下来,一条胳膊枕到脑后看着远处隐约可见个轮廓的临安镇发呆。
崇州战场上被设计命悬一线他没慌过,侥幸捡回一条命,被死士追出百里余地他也没惧过。坠崖被江水带到蓟州,他从江岸边上醒来,忍着满身的刀剑伤和风寒高热去寻村落,晕倒在野地里,被那女子捡了回去。
那时,他谋划的也不过是如何稳住西北大局,再一步步向着魏氏父子复仇。
是什么时候开始舍不得离去的?
那小小的屋宅里,总是吵吵闹闹,烟火气十足。他见过太多被苦难压弯的脊梁,但那女子,纵使天塌下来了,也会挺直瘦弱的脊背去扛。
或许……只是太久没有人那样纯粹地对他好过了?
喝药时的陈皮糖、新年的红封……一抹嘲弄的笑爬上谢征嘴角,有一瞬他想到了“摇尾乞怜”四字。
她大概就是太好心,哪怕那日被救的不是他,换做任何一个人,她也会那般尽心尽力照顾,买糖,包新年红封……
因为他可怜,所以她对他好,并非是对他有什么情意。
他那句跟着他,委实也成了个笑话。
骄傲了半生的人,并不太愿意承认这场笑话一般的挫败。
天际,海东青一边盘旋着,一边唳叫,似在寻什么人。
谢征这次迟迟没有吹哨,他微微偏过头,瞧见靠近河畔积雪化了大半的岸边,有一株嫩绿的草芽顶破积雪钻了出来,翠生生立在一片雪色之中。
冰销泉脉动,雪尽草芽生。
这是他当初写给她的新年对子。
他看了一会儿,敛眸半坐起来,扯断那草芽,扔进湍急的水流中,静静看着河水卷着那草芽远去。
乱了心扉,拔掉便是。
天际盘旋的海东青终于也瞧见了他,俯冲下来时,谢征并未抬手接它,海东青落地站了一会儿,不见谢征取信,不由歪头看他,走近用鸟喙轻轻啄了啄他手背。
谢征抬手替海东青顺了顺头顶的羽毛,视线仍落在远处的水流处,好一会儿才取下它脚上的信纸。
一目三行看完,信纸在他指尖化作碎屑,他最后再望了一眼远处的临安镇,说:“走吧,是时候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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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州。
一封从锦州来的急报送到了蓟州府衙,整个州府的官员看了,无不大惊。
“北厥人果真攻打锦州了!”
“还好武安侯并未身陨崇州,锦州有武安侯坐镇,想来北厥蛮子听到武安侯的名号,便闻风丧胆了!”
坐在议事厅上方的贺敬元面沉如水,尚未出一言,又有侍卫在议事厅外禀报:“卢城告急!长信王麾下大将郭信厚领兵五万围了卢城!”
此言一出,议事厅内一众官员更是哗然。
长信王世子带着一众死士假扮农人,挑唆清平县民造反的事才过去多久?
若是清平县的暴.乱没被镇压下来,百姓们当真反了,卢城又是蓟州同崇州接壤的第一道军事重防,后边挨着的就是清平县,届时卢城当真是腹背受敌。
一名官员大骂道:“反贼这分明是早有预谋!锦州告急,武安侯屯于徽州的重兵必会调去锦州,根本无力再拖反贼!反贼是要借此时机,侵吞西北之地!”
一名武将道:“眼下之急,是反贼已兵临卢城,咱们得怎么守住蓟州。”
卢城一失,蓟州就没了屏障。
一片吵嚷声中,贺敬元道:“郭信厚是员老将,善用兵法,卢城我亲自前去坐镇。”
“大人,万万不可!卢城眼下凶险,反贼五万大军压境,卢城只有两万兵力,您若有什么闪失,我等万死难辞其咎!”
贺敬元在一片不可声中,抬手示意底下官员不必再多言,他道:“我去凶险,卢城守城的将士们便不凶险了?我去了,反贼忌惮于我,卢城反倒没那般凶险,尔等也能有足够时间再向民间征兵。”
议事一结束,便有骑兵带着征兵令一路纵马奔向各地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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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镇。
樊长玉因为谢征的孟浪,生了一下午的闷气。
她翻开桌上的书,想看看书分散注意力,瞧见上面密密麻麻批注的小字,一口气又堵在了心头,上不来,也下不去。
这书上的批注,都是他那些日子熬夜写上去的。
怒气慢慢消下去后,想到他说的他可能会死在仇人手上,樊长玉心底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一直说要走,是因为背负了大仇吗?
她走出房门,路过堂屋时,见自己给他备的那一堆东西都还在桌上放着,和离书也在,两张都只落了她的名字,他并未签章,心下不由更复杂了些。
长宁和俞宝儿跟着巷子里的孩子一起出去玩去了,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