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百姓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他们只知道,林稚水书里画的图,对他们很有用,林公是个大善人。
会写自己名字的在万民伞的伞面上,认认真真写好自己的名字,不会写字的手指按上红泥,用力往上面一按,泪眼婆娑地请求学子们,“一定要把林公带回来啊!”
他们一部分来求学子,另一部分居然堵去了大牢门口,从林稚水书成到如今,足足有十七天了,该发酵的早已发酵完,百姓们都知道有那么一个高义的林公,将他所见所闻所知整理出来,无私地贡献给他们。
这么一个好人……
“你们!你们怎么能够把好人关起来,把那么多坏人留在外面呢!”
一排老人杵着拐杖,在牢门口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说一句,拐杖笃一下,狱卒都懵了,连忙请教廷尉,“这要怎么办?”
“他们堵在门口,但是也没做什么,这……也不能都抓进去啊!”
“赶走吧……”
说这句话的狱卒立刻被同僚拍了脑袋,“你是不是傻的?他们年纪那么大,我们碰一下衣角,他们往地上一趟,撒泼耍赖,说你对他们动粗,那真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还没商量出什么呢,一群小孩子拿着小石头冲过来,噼里啪啦就往墙上门上砸,叫嚣着放人,一看就知道背后有人指使,就是不砸人。不伤人,顶多就是小孩子们顽皮,法不责众。
但是,今天能砸门,说不定哪天忍不住,就砸人了。看外面乌泱泱的人群,他们这群在民众眼中“助纣为虐”的狱卒,恐怕会被砸死
廷尉也头疼,只好先让下属顶住,小跑到牢里,把事情给林稚水一说,“林公,您看……”
林稚水本来靠着墙坐,双腿伸开,懒懒散散地随意摊在地上,听完廷尉的诉说,心里顿时一暖。
他写这个,也不是为了获得感激,可是,谁会想自己帮的人是一群白眼狼呢?
“廷尉若是放心,可否让我出去与他们说一声?”
“好好好,我们当然放心,林公请!”
大锁咔嚓一声打开,廷尉陪着笑把林稚水迎了出来。沉重的脚步声在牢狱并不宽敞的过道上响起,模模糊糊的影子打在墙上,随着人的走动摇晃,远处,是一片白光点亮的大门。
林稚水吸了一口外界的新鲜空气,一脚踏了出去。
“是林公——”
“嗒——”
最后一颗石子扔在了墙上。
林稚水看着目光灼灼望着他的百姓们,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大家。”
欢呼声热切得几乎要把生铁融化。
“林公,您是要出来了吗?”
“林公,我们一起攒了钱,您去客栈里好好休息,洗个热腾腾的澡,把身体养好了,我们有钱,我们每人摸几个青铜钱出来,钱就够了!”
“林公……”
“林公……”
林稚水抬起手,看到的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后面的人虽然没看到,发现前面的人平静后,也是慢慢地噤了声。
“谢谢诸位的爱戴。”林稚水说,“但是,国有国法,我确实是顶撞了圣上,受此牢狱实属应当,还请各位不要为难狱卒大哥们,他们也不容易。”
“可是……”
林稚水用眼神制止了想要争辩的人,“大家是不相信圣上吗?我们圣上可是明君,他只是一时间气坏了,你们想想,你们家小子惹你们生气的时候,是不是恨不得打一顿,谁劝也不听?”
围着这里的人顿时笑了出来。
林稚水诚恳道:“所以,诸位请先等一等,圣上过了气头,自然会把我放出来,切莫做火上浇油的事。”
“好,我们听林公的!”
“我们先回去,等林公出来的时候,再来迎接林公!”
林稚水拱了拱手,转身一步步回到阴暗的牢影下,身后人群中,隐约传出小小声的泣响。
廷尉在门后,听着那一声声抽噎,忍不住感慨:“民心可用啊……”
他看向皇宫的方向。
……希望陛下能一如既往的圣明,不要引起民愤。
皇宫门口,名士们,学子们以及被林濛求来的国师相遇了,国师将其他人都赶走,免得皇帝觉得自己是被威胁,只抱着万民伞进去见皇帝。
皇帝见到国师,绷起的背脊将薄薄的一层衫撑平,“怎么,国师也是来求情的吗?”
国师微微一笑,“陛下说了,不许任何人来求情,贫道如何会明知故犯?”
“哦?”皇帝表情微缓,“那国师前来,是有别的要事?”
“我有三个问题,欲请教陛下。”
皇帝面露疑惑。
国师问:“若妖族以一座城池换清河郡公,陛下换否?”
“自然不会。”
“若妖族以五十七座城换清河郡公,陛下换否?”
“绝不换!”
“若妖族以一百座城换清河郡公,陛下换否?”
“林公之慧,何止百城?不换!”
“既然如此,陛下为何还顾及着一张面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