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的要求是真的高, 半点不参杂水分。
林稚水被他关进了一处宫殿里,一排排架子上,堆满了缣帛。
“一个月, 全背下来。”说完,嬴政就冷酷无情地关了殿门。林稚水清楚的听到外面传来上锁的声音, 那“咔嚓”一响, 直把他整颗心嚓得哇凉哇凉的。
一整殿的缣帛!还要一个月背完!
林稚水抖着手拿下一卷缣帛,开始逐字逐句去看,找回当初背四书五经时的感觉。
这没什么的。林稚水安慰自己,就当提前经历考研了, 听说研究生可以一天背一本大头书!不慌!
背着背着,林稚水就发现了不对。
他还以为是什么知识类的, 然而殿中缣帛记载的,全是诸如“哪地有金矿”, “哪条河有多少分支流, 分别通向哪里”, “哪座县城里道路的分布”。仔细看, 还不是古时候的, 而是现在的, 即时的。
林稚水再翻, 果然查到了金光县外的地形以及其他信息, 甚至包括山上有多少个洞窟, 每一处兔子洞都有记录。
——将这些烂熟于心,就能借用地利了。
白玉京有它的神异之处,难道秦始皇陵的奇异之处,就是“国掌于手”?
想到陵中的山河日月,林稚水隐约肯定, 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而当他某天回去翻背过的缣帛,却看到某处地方,兔子洞的记载从二十个变为三十五个,林稚水就深刻意识到,这个宫殿的知识,有多么珍贵了。
另一边,始皇帝摊开手中缣帛,看着上面即时变换的关于林稚水的背书进度,微微点头:“记忆力确实不错。”
一个月转瞬而逝,林稚水理所当然再次错过私试,估计图南书院的院长和老师们,都要对他没脾气了。
在强大的精神压迫下,林稚水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情况下,把所有缣帛背熟,整个世界的地貌在他脑海中记得严严实实——除了兔子洞这类细节。
刚背完,他就眼前一黑,晕在了殿中。
再睁开眼时,他震惊望着眼前妖族太子,对方也疑惑地看他:“怎么,还不跑?”
旁边李路行不耐烦:“你发什么愣!”
林稚水:“……”重、重生?!这个想法刚起,始皇帝的声音就在他脑海里响起,冷飕飕,暗含威胁:“朕的学生,绝不能输给妖族!不用来朕的陵墓了,朕不在。运用你记住的东西,反杀他。做不到,你就不用从里面出来了。”
林稚水头皮一麻,脑中回道:“是!”
但是,说起来容易,实施起来不是一般的难。林稚水折戟沉沙了不止一次。
第一次,没跑掉,被抓了回去给妖族圣女为奴为仆,有天道誓言的约束,被迫收起一切尊严,任她驱使。
第二次,把妖族太子搞得足够狼狈,惹得他怒火上头,忘了要给妹妹一只雪白可爱的猫猫,活抽了林稚水全身的骨头,软趴趴地抬送过去。
第三次……
第四次……
第十八次——
林稚水终于成功跑掉了,但是不是反杀,幻境并没有破除,因着影响,他也不会记得自己此刻是在幻境里,只以为是真实世界。
而妖族太子只说溟海城的事情一笔勾销,却没说要放过他,林稚水只好东躲西藏,花在逃命上的时间太多了,再有天赋,文章上的进步也变得缓慢起来。
直到某天,林稚水听说,妖族终于撕掉了合约,对人族露出獠牙。他心神不宁,冒着生命危险,赶回金光县。
大老远的,林稚水就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西北风送来枯萎腐烂的恶臭,整个县城似乎陷进永久的黑暗里,夜空无月,昏暗得可怕。
林稚水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几乎是踉跄着把自己撞进黑暗中,举目望去,墙上地上都凝着干涸的血液,就连树叶都微微冒着红光。
他站的地方,能看到前方石砖布满瘢痕,似乎当时就有个人趴在地上,硬生生用指甲在地面刮出痕迹,却还是被拽着脚腕拖走了。
沿着小径跑下去,墙脚下是人残破的骸骨,被妖族吃剩,三五处骨头仍存留写薄薄的一层腐肉,黑得发臭。
林稚水蹲下去,面无表情地捏死了从肉里冒头的蛆虫。
行到家门口时,林稚水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可人总是不擅长死心的,家门口那株桃树夭夭灼灼,压得枝头垂锦,宛如少女酡红着脸,羞答答低头。林稚水就想:这株桃树既然是没有被破坏掉的,妹妹的现况,或许不会太坏呢。
抱着微薄的希翼,林稚水推开了家门。
一脚踩进了血泊中。
血腥刺鼻,提醒着他——别做梦了!
门口挂的灯笼摇摇晃晃,火焰忽闪忽明,把漆黑的大堂照得宛如鬼蜮。
林稚水感觉自己似乎踢到了什么,弯下身子,手指探进血泊里摸,血还是温热的,濡湿着指肉。然后他摸到一截似柔软似坚硬的长条状物,拿起来,放到眼前——那是一根女孩的手指,指甲还是粉嫩的,尚未沾染蔻汁。
火花倏然爆了一下,照亮林稚水的脸,苍白如纸。
他把那根手指握进了手心里,深一脚浅一脚淌过血泊。
或许,还活着呢?毕竟血还是温的。
林稚水拒绝去想,会有刚被杀死的可能性。
林稚水又摸到一根线,轻轻拽了拽,房梁上仿佛有东西在骨碌碌滚动,猝不及防地摔了下来,就从林稚水眼前落下,黑丝还蜻蜓点水般擦到林稚水脸颊上。
林稚水愣愣地低头,那个东西砸进血里,粘稠的液体溅了大片到鞋面。它滚了几圈,仍是正面对着林稚水。
妹妹静静地看着林稚水,黝黑的眼睛依然那么水亮,可是,她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不会眼睛弯弯地喊哥哥了。
“啪——”
林稚水呆呆松手,女孩的手指再次没入血泊中,为指盖浸染艳红。
一只靴子踏进门内,“林稚水。”林稚水怔忪地抬头,阴影交错处,妖族太子脸上似乎是不小心溅的血,连痕迹都是微笑的弧度。“还跑吗?”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