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没有一点风,树木花草全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田野里全是绿油油的庄稼。
一条土路上,有个黑影一点一点挪动。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个黑影是个妇人,此时她的怀里正抱着小女娃,背上驮着稍大点的女娃,瘦弱的肩膀被压弯,累得如同死狗一点一点往前走。
“娘,好热啊。”小女娃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妇人还未开口,大女娃就道,“娘,我们歇歇吧。”
妇人望了眼刺眼的太阳,“不行啊。早点回去,你奶气也能早点消了。咱们也能少挨一回打。”
两个女娃立时不说话了,身子忍不住瑟缩起来。妇人心疼得差点落泪。可是她却忍着不哭,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从三人身旁经过,土路被马蹄踏过,立时扬起漫天尘土,三人没有注意,立刻被迷了眼,剧烈咳嗽起来。下一瞬,那匹马去而复返,马上坐淹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此时正勒紧缰绳居高临下看着她。
胡娘子瞧着这壮实汉子冷着脸看自己,忍不住颤抖起来,却不想他身后滑下来一人,竟是她夫君。
胡娘子尚来不及高兴,就见胡田已经挥着拳头向她打过来。胡娘子根本没反应过来,眼见下一秒拳头就要落到身上。
却不想胡田被刚刚那个壮实汉子一脚踢开,“你干什么?当着我的面就敢殴打女人?你还是不是男人?”
胡田虽然害怕,但到底在家威风惯了,涨红着脸,理所当然道,“我是她相公,我打自己的娘子有什么不行?”
老三挥了挥拳头,“打人就是不行!我管她是不是你娘子?下次再敢打人,我非把你抓到牢里吃牢饭不可。”
胡田这才真的怕了,抖着嗓子,嗡声嗡气应了。
老三松开手,胡娘子眼含热泪,冲着老三深深鞠了一躬,没想到这人看着凶狠,却是个好人。
两个小丫头仰着小脸,额头上汗水直流,却紧盯着他不放。
老三想到家里的女儿,心肠立时软了,从马袋中取出几块麦芽糖,平均分给两人,“吃吧。”
这麦芽糖是给马吃的,但是这两个姑娘瘦成这样,在家里定然不受重视,想必也不会嫌弃这糖是给马吃的。
两个小丫头捏着油纸和米纸包裹的麦芽糖,齐齐看向亲娘。
胡娘子冲着老三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老三摆了摆手,四下望了望,找了个阴凉地坐下。
胡娘子搂着孩子,战战兢兢坐在一块石头上,老三大马金刀坐在她对面,胡田抿着嘴,蹲在旁边。
两个小姑娘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双稚嫩的眼睛里全是欣喜,“娘,这个东西真好吃。”
胡娘子听着十分心酸,忍不住将两个女儿搂紧了。
胡田瞧着娘子为几颗糖哭,恨她丢了自己的脸面,狠狠瞪了她一眼。胡娘子根本没看到,她的一颗心全都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老三却是看了个分明,警告般地看向胡田,他立时缩着脖子不敢再动。
待胡娘子哭过,老三才开口相问,“敢问胡娘子昨晚何时到的娘家?”
胡娘子抹了泪,虽然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可瞧着他穿着捕快衣服,想必也不是坏人,她老老实实回道,“大概戌时才到娘家。”
老三点点头,“可有外人作证?”
胡娘子心中忐忑,小声答道,“我进村的时候,遇到好几个村民。”
她刚到娘家,就在村口碰上纳凉的村民,上来就问东问西,有的是真同情,有的却是幸灾乐祸,总归不是很好的经历。她面上有些羞愧。
老三心中大安。戌时才到娘家,四十多里的路,走路起码得要两个时辰,哪怕她立刻赶回来,也赶不回来杀人。老三看了眼胡田,“如果她所说属实,你娘的死跟她没有关系。”
胡田崩着一张脸,眉毛拧着一个川字。如果不是她,那是谁杀的她娘?
胡娘子惊讶半晌,像木头桩子愣愣地坐在原地,显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问,“你,你……你说什么?”
老三又重复了一遍。
老三不善安慰人,但看到她呆愣成这样,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别担心。”
谁知下一秒,就见她捂着脸痛哭流涕,接着便搂住两个女儿,又哭又笑,激动不已,“我的老天爷。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大丫,二丫,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作践你们了。”
老三目瞪口呆,却又觉得心酸。这死者究竟对这妇人有多差,才会让她高兴成这样。
只是她下一秒就高兴不起来了,胡田暴跳如雷,浑然不顾老三就在旁边,扯住她的领子冲她招呼,“你个贱人!你说什么!你居然咒我娘去死。”
老三立刻回神,将人拦住,回头便冲着胡田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我刚刚警告你的,你是不是当耳旁风?好!待会儿,你就跟我回衙门,坐上半个月的牢再出来!”
胡田傻眼了,急切辩解,“大人,我还得为家母守灵呢。”
老三抬了抬手,冷冷回他,“凶手还没抓到,尸体也不能运回,你来告诉我你要如何为你娘守灵?”
胡田被他噎住,冲着胡娘子使眼色,意思是让她跟大人求个情。
胡娘子挣扎再三,正要张嘴,老三再次抬手,“行了。我没那么多闲功夫跟你们耗。”
他看向胡田,“你现在就给我进城,老老实实坐满半个月的牢,要不然,我加倍惩罚。”
胡田抿着嘴,满脸憋屈,却只能闷声应了。
老三担心自己先去找人证,胡田又对胡娘子动手,默默叹了口气,沉声道,“你先去县城。我还要去找人证,不能送你了。”
胡田快要气炸了,从来没听说过,坐牢还要亲自去的。只是他到底不敢惹这个黑面煞神,嗡声嗡气应了。
老三又看向胡娘子,“你们先在这阴凉底下歇歇。不急着赶路。”
胡娘子谢了又谢。
老三翻身上马,朝着胡娘子娘家的方向奔去。
他骑马的速度极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地方,找了好几个村民寻问,他们都可以证明戌时在村口见过胡娘子。
最后见过胡娘子的村民是在戌时三刻,在村口遇到胡娘子,问她是不是又受婆家欺负,胡娘子支支吾吾不肯说。
这村民就留了心,半夜在胡娘子家偷听,那时正是戌时三刻,离子时只差一刻,“胡娘子以前在娘家虽然不受宠,但她爹娘从来也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没想到,竟嫁给这么个混人。三不五时就要被打,回娘家讨吃的。她那两个女儿,瘦得跟猴似的。哎哟,真是可怜哟。”
老三听这些村民唠唠叨叨说了一通,捡些有用的信息说与小四听。
小四听罢,久久不能回答,“母慈子孝,背后却是那样不堪。”
老三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仵作验完尸了吗?”
小四点头,“验了,说是头上被棍棒戳过,估计死者是被人硬生生戳到粪坑里淹死的。”
老三摸着下巴,作思考状,“那会是谁呢?那老太也才四十多岁,听说跟人在村口吵架,骂了三天三夜都不带喘的。身体好的很。反倒是她那个儿媳妇,瘦弱得厉害,一阵风就能刮倒。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小四敲了敲桌面,目光沉沉。既然不是胡娘子,那就得重新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