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何知远带着十几个衙役一同出发去府城。
青州离府城不远两日过程,居然要带这么多人,小四忍不住好奇起来,“师兄,为何要带那么多人?”
何知远蹙紧眉头,眸光深远,“我听说府城边上常有山匪出没。有点不放心,所以让衙役们跟着。”
小四心情也跟着严肃起来,“官府为何不出面剿匪呢?”
何知远失色摇头,“竟说傻话。咱们河间府只有驻守边疆的将士,府衙哪来的兵。只靠那些衙役,如何能够?”
小四心中叹息,月国重文轻武,倒是滋生了许多山匪。
好在一路上,没有遇到山匪,一行人都大松一口气。
到了知府衙门,何知远不是头一回来了,守门的衙役都认识他,由衙役领路。
崔知府正在书房跟几位下属谈事情,瞧见他过来,笑着请他入座,“正巧说到你,你就来了,快跟我们说说……”
一扭头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少年。
何知远给他介绍,“这是下官的师弟,姓顾名永季。”
崔知府之前就已收到何同知的信,知他有意培养人才,也答应帮忙看看文章,他将少年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沉吟片刻,捋了捋胡子微微颔首,“文章带来了吗?”
小四将自己的文章奉上,崔知府接过来,“好,我稍会再看,我们还有事情要商谈,你先到外面等候。”
小四点头称是。崔府的小厮带他到外面凉亭歇着。这湖呈不规则的四边形,每条边上各建了一座八角小亭,用于欣赏这湖光美景。
这亭子位于人工湖边上,四周栽着垂柳,叶子已经凋落,只剩下赤条条的柳枝随风飘荡,湖面没有结冰,湖水静得像一面镜子,绿得像一块上好的碧玉。
此情此景竟有一种吟诗的冲动,他随口吟了几句先人诗句,正待自己写一首,在脑子里斟酌字句,无意间一瞄,竟瞧见旁边那个亭子坐着一个身穿浅绿衣裳的姑娘,她此时正仰着脖子拿着酒壶往嘴里倒酒。半边身子却悬在椅子上,下一秒就要掉下去。
正这么想着,那姑娘噗通一声,头朝下跌入水中。
两人都下了一跳。
“快找棍子救人。”小四率先反应过来,推了小厮一把。
小厮得了提醒,手当喇叭冲着四周喊人过来。
湖边有一侧种了竹子,两人好容易才折断一根。两人跑到凉亭,将竹竿往水里伸,可那姑娘越漂越远,身体控制不住往下沉,已经只能看到一点衣角了。
“这该怎么办?我不会水啊。”小厮慌得六神无主。
小厮看着跑过来的同伴们,指着水里,“你们谁会水的,快点下去救人!”
这些下人面色苍白,你推我搡,就是没一个敢下水。
眼见那姑娘渐渐往下沉,小四狠狠心一咬牙,撂起袍子一脚,纵身跳了下去。
没多久,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连在书房谈事的崔大人和下属们也给惊动了。
“这是谁啊?”
话音刚落,有个丫鬟急切喊道,“啊,是大小姐。快救大小姐啊。”
小四将人拖上岸,抱着胳膊蜷缩,冻得牙齿乱磕,身子直打颤。
何知远忙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他身上,“师弟,你怎么样?”
崔大人立刻让管家将小四带到客房,“快点给他请大夫。”
何知远担心小四落了病根,忙跟了上去。
后院里,崔夫人听说女儿落了水,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往这边来了。
崔大人待她走近,沉着脸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囡囡身边的丫鬟是怎么伺候的?竟让主子掉入湖中。”
绿翠几个丫鬟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崔夫人忧心女儿,也顾不上训话,让自己身边的丫鬟们扶着女儿到她闺房躺着,一叠声请大夫。
崔府就有府医,没多会儿,就提着药箱来了。
府医诊完脉后,给开了方子,“大小姐这是救得吉时才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天冷,少不得要受些寒。吃上几副药,应该就能好了。”
崔夫人让人去抓药,强自镇定,坐到床边给女儿擦她额上不断冒出的虚汗。
崔宛毓身上的衣服早就被人换了,但她到底在湖里待过,冻得嘴唇发青,至今还没醒来。
“囡囡,你怎么这么糊涂啊。竟会做出这等傻事。”崔夫人又气又急,不停拍打女儿的手,眼泪流个不停。
崔大人让丫鬟婆子全都退下去,瞧着女儿还没醒来,急得在房内转圈圈,“都是你惯得。一个姑娘家学人家喝酒。竟还被个男人抱了,这要是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崔夫人心里也自责着。听到这话猛然回神,眼睛盯着他看,“什么?救囡囡的是男人?”
“可不是嘛。”崔大人气得咬牙切齿,又一阵后怕,“何同知的师弟跟着一块来府中拜访,刚巧救了囡囡。许多人都瞧见了。”
要不是有顾永季相救,女儿都没命了。崔知府一方面感激他,一方面又怪他坏了女儿的名节。这感激也因此大打折扣。
崔夫人震惊过后,捏着帕子颤声问,“夫君?”该不会是要将她的囡囡许给他吧?
已经过了半辈子,崔大人哪里不知她的心思,拂了拂袖子,叹了口气,“我已经下令让丫鬟小厮闭嘴了,但是那么多人瞧见,未必瞒得住啊。”
被一个男人抱过哪还有名节?而且还被那么多外人瞧见,囡囡该怎么办?崔夫人心里又气又急,忍住酸涩问,“那人是什么身份?”
崔大人更气,看了床上女儿一眼,低声道,“只是个秀才。”
秀才?崔夫人差点叫住声,一个小小秀才就想娶她女儿,这叫她如何能够答应,她连连摇头,“不行!太低了。你二弟家的庶女都能配个举子,囡囡可是我们的嫡长女啊。”
崔大人心里越发烦躁,似有巨浪翻滚,脸色铁青,“哪家的嫡长女会独自喝醉,跌落湖中?”
眼见着两人吵起来,躺在床上的崔宛毓浑身上下绵软无力,胸闷难当,脑子昏昏胀胀,听到父母争吵,头像是要炸开,难受非常,“爹?娘?”
她娇美白皙的面庞经过冰冷湖水的刺激愈发显得苍白,那眼眶却是极红且肿,稍微睁大一点就刺痛得厉害,只能睁开一点点,她可怜兮兮地趴在床边,抚着胸口嚷道,“娘,我好难受。”
说着,她半边身子探出床头,吐到痰盂里,又狠快跌回被里。
又酸又臭,崔夫人喊了丫鬟进来将痰盂倒掉。
异味没了,崔夫人才注意到女儿再次睡了过去,她下意识摸向女儿额头,滚烫无比,“这是发热了?快点端温水过来。”
外间的丫鬟一直恭恭敬敬在外间候着,听到里面主子喊,立刻小跑进来。
崔大人再生气,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责怪女儿,重重叹了口气,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