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今泠唇畔温柔的笑容涟漪般漾开。她握着青雁的肩,让她坐下来,继续为她梳头发,动作温柔。
青雁的眼泪落在手背上,她吸了吸鼻子,才小声认错:“火是我放的,姑爷是我杀的……”
她攥着匕首过分用力,关节发白。
易今泠“嗯”了一声,说:“我都知道了。”
也是,长柏应当都告诉小姐了。
青雁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清暖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来,将两个人的影子映在地面。青雁望着两个人的影子,心绪繁乱地想起过往给小姐梳发的情景。
小时候,她最羡慕小姐的贴身婢女。那个婢女叫含漾,含漾姐姐每天早上都会给小姐梳发。她也想像含漾姐姐那样日日为小姐挽发。有一次她说了出来,含漾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说她还没有长大。她不服气说自己可以踩着凳子,引得屋内侍女们一阵笑声。小姐止了众人的笑,让人搬来凳子让她踩。
她永远记得第一次给小姐梳发时有多紧张。她弄断了小姐的头发,吓得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含漾要将她撵开。小姐温柔笑着说“没事”,让她继续。
后来,她每天早上早早起来,踩着凳子为小姐梳发。再后来,她一天天长高,终于不用再踩着凳子了……
思绪很乱很杂。
青雁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线,一颗接一颗流不尽似的。她分明是个不爱哭的姑娘。
易今泠没有说话,默默为青雁挽了发。精致的玉珠翠鸟步摇戴在青雁的发间,易今泠这才满意地放下梳子。
她绕到青雁面前,弯下腰来,用叠好的帕子给青雁擦眼泪。
“青儿不哭了。”她温温柔柔地劝慰着,是青雁记忆里的声音。
花了的视线清晰起来,终于看清了小姐的脸。可是下一刻,眼泪又涌出来,视线又一片模糊,看不清小姐了。
在听见小姐的劝慰声音后,青雁不仅没有止了哭,反而“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像个任性的小孩子,肆无忌惮。
她一直都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小姐曾教她要坚强些。小姐应当是不喜欢她哭的吧?她哭得狼狈不堪,不想小姐看见她这个样子。她扑到小姐的怀里,将脸埋在小姐的怀里,不给小姐看她哭花的脸。
易今泠轻叹了一声,轻轻拥着青雁。在青雁忘我的哭声中,许是想到了这一年多陆续发生的事情,易今泠的眼角也有些湿润。她微微仰起脸,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
下雨了,雷声轰鸣。雷声掩过了青雁的哭声。
闻溪立在檐下,看着地面发白的水雾。半晌才转身往耳房去避雨。
青雁哭过之后,洗过脸稳了稳情绪,先去问易今泠易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易今泠黛眉轻蹙,画满哀虑。
她这个样子,让青雁心疼极了。
易今泠三言两语将这一年间发生的事情说给青雁听。
他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清官,贪污之事自然是被人冤枉。确切地说是被人陷害。官场沉浮,不知何时就会得罪人。这一年里,易今泠一边奔波为父亲洗刷冤屈,一边赚钱养家照顾母亲和女儿。
好不容易止了泪的青雁眼圈又红了。
易今泠就是不想让青雁再伤心,才将心酸凄苦的经历三言两句地概括。她转而去问青雁:“你呢?”
她的视线落在青雁淡紫色的眼睛上。尤其是在青雁哭过之后,她这对眸子的颜色变得更深了些,显出几分奇异来。
“我遇到了很多好心人,也遇到了坏人。被人敲碎了腿骨,是陶国的花朝公主救了我。”说到这里,青雁弯着眼睛甜甜笑起来。“她不想和亲,所以我假扮了她。”
她何尝不是三言两语盖过所有的心酸凄苦。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易今泠轻声叹息,说:“都是我不好,是我识人不清。让陈才哲害了你与长柏。”
陈才哲便是易今泠的夫君。
青雁小心瞧着易今泠的表情。她知道小姐与姑爷青梅竹马,小姐是真的喜欢姑爷的。她怕小姐难过。她伸出手来,拉着易今泠的袖子摇了摇。
易今泠回之以笑。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况经历了家中变故。陈才哲的事情早就没那么重要了。
“长柏哥哥变了。”青雁皱起眉。
“经历那么多,怎么可能依旧天真。青儿,长柏也是个可怜人。陈才哲用他家人性命逼了他。你们都是傻孩子,他天真地以为第二天就可以带着你离开。”
青雁皱了皱眉,问:“阿婆一家怎么样了?”
“死了,都死了。他的阿爹阿娘爷爷奶奶,还有一双弟妹都死了。”易今泠轻声说。
青雁心里忽然疼了一下。
长柏的家人她都认识。老人家慈祥,待她很好,时常塞果子给她吃。长松听话,长樱可爱。一个八岁,一个四岁……
青雁慢慢偏过头,靠在易今泠的肩膀上。
两个人许久没有说话,静默地听着外面的雷雨声,直到雨停。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轻声说:“都会好起来的。”
没多久,闻溪木着脸过来禀告单芊月来了。
青雁知道单芊月过来是为了见病秧子,见不见她也无所谓,令人直接将单芊月领去病秧子住的别院去。
接下来的日子,单芊月几乎每隔一日都要过来一趟。外面的人都在传单芊月和湛王妃交往过密交情甚好。
又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青雁抱着枕头躺在床上,忽然想起来段无错快两个月没有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