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柏的脸偏到一侧,半晌没动作。脸上火辣辣地疼着,心里却是一种奇异的酥爽之感。
“青儿。”
长柏的声音轻轻的。他仍旧偏着脸,将目光随意掷到一处,并不敢去看青雁。他怕。他怕到了这个时候,青雁还是不肯认他。
“长柏哥哥。”
青雁语气寻常,正如曾经那样喊他。
一旁的闻溪惊讶地抬头,望向青雁。
长柏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砸下来。他以为经历了那般昏暗痛苦的日子,他的整颗心早已冰冷麻木,再不会落泪。可当他重新见到青儿,他才知道自己还活着。那颗心还会跳动,还会一抽一抽地痛着。
他慢慢扯起唇角,喟然道:“值得了。”
青雁淡漠地看着他,问:“你做这些只为了我与你相认?”
长柏点头。
他终于转过头来,正视青雁,盈满水汽的眸子浸满复杂的情愫。青雁越是平静,长柏心里越是压抑地喘不过气来。这与他想象中的重逢相认并不一样。
他说:“你该怪我、恨我。”
青雁摇摇头,说:“我没怪你,也不会恨你。”
长柏险些站不稳,勉强朝青雁迈出一步。只是一步而已,却像花费了好大的力气。
“为什么不怪我,不恨我?”他问。
他的眼前浮现那一日一身嫁衣的青儿,还有令人绝望的大火。大火灼热,烧了他的青丝,他却如坠冰窟。
“你该恨我。”长柏取出袖中的匕首。
闻溪皱眉,警惕地快步走过去,却发现长柏手腕反转,将刀柄朝向青雁。他弯腰,握住青雁的手腕,将匕首塞进她的手中,握着她的手朝着自己的心脏刺去。
青雁一惊,急忙向后退。
“你该恨我。”长柏重复。他死死握着青雁的手,将匕首朝胸膛刺去。匕首刺破他的衣服,刺破胸膛。却在再进一步时,被闻溪轻易地敲掉了匕首。
匕首“咣当”一声落地。
长柏也因为闻溪的力气踉跄跌倒在地。
青雁望着长柏的目光里这才染上了几分异色。她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匕首,牢牢握在手里,说道:“我说过了,过去的事情我不怪你不恨你,也不想杀你。”
青雁抿了抿唇,话锋一转:“但是你不该拿小姐的事情来试探我。我查过,这一年你有帮助小姐许多。因这,我容你这一回。可我断然不会准许你再将小姐陷于危险之中!若有下次,不需要你递刀,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她望着长柏,收起平时的笑脸,澄澈的眸底只有冷意。
长柏苦笑。
耿耿于怀的过往在她心里什么也不是,她根本不在乎。不在乎过去他对她的伤害,也不在乎他。不管他做什么事情,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她的小姐。而他,这个肝肠寸断的悔过人在她面前更像一个跳梁小丑。
闻溪多看了青雁一眼,莫名想起青雁唯一一次气势汹汹威胁她,竟也是因为那位小姐。
似乎只有关于那位小姐的事情,才能让青雁真正的动怒。
长柏狼狈离去后,闻溪忍不住说道:“我现在越来越好奇你的那位小姐。”
她的语气有点怪。
青雁低着头,望着手里的匕首。有那么一瞬间,往昔长柏对她的好纷纷浮现眼前。那些无忧的年岁里,平淡日子里的欢笑,都曾有他在侧。然而过眼云烟,一切都变了。她与长柏之间竟也到了如今试探与威胁,甚至刀剑相向的地步。
不禁唏嘘。
青雁回过神来,有些疲惫地在圆凳上坐下,懒倦地开口:“你见过她。”
闻溪有些意外。
青雁又说:“让闻泠过来。”
闻溪去找闻泠的时候,联系起青雁对长柏说的话,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闻泠就是青雁总是提到的那位小姐。
见到闻泠时,闻溪忍不住仔细打量着闻泠。她向来不是多事的人,频频去看闻泠,着实不同寻常。让一旁收拾东西的侍女瞧了都觉得稀奇。
闻溪终于收回了视线,对闻泠也有了最初的判断。
果然是娇养着长大的贵女,即使如今跌进泥里,做多了粗活,也丢不掉骨子里的端庄淑雅。从她走路的姿势、看人的目光便能瞧出来。
而且她模样也很好,虽然已经嫁为人妇生过子嗣,仍旧不失少女的曼妙之感。她一颦一笑间又有几分闺阁女子不曾有过的温柔韵致。
是个佳人。
不过这样的人京都贵族家中太多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闻溪垂着眼,木着张脸往前走。
闻溪将易今泠送到门里,她没跟进去,关了门,守在外面。
易今泠款步走进屋内,视线轻扫,落在青雁的身上。青雁仍旧保持着闻溪离开前的姿势——低着头握着匕首坐在圆凳上。
易今泠想了想,绕到青雁身后,从袖中取出木梳,为青雁梳理长发。青雁手指僵了僵,立刻起身,嗡声说:“使不得……”
她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