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幼子。”他道。
“你什么时候有的孩……”她顿住,想起自己已然死去很多年,他喜获麟儿也是很正常的事,“哦。”
松之秋却没错过她前一句话:“你想问我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鬼使神差的,她点点头:“你结缘了吗?”
“没有,骗你的。”他笑了笑,“这话是在笑你像个小孩子。”
杏未红傻眼:“啊?”
松之秋不再解释,依旧抬手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进了旁边的铺子:“人那么多,别丢了。”
杏未红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是哪里呢???
*
凡间崇尚事死如事生,不管家底是厚是薄,皆会尽其所能陪葬一二,逢年过节,也会焚烧衣纸祭祀。故而在鬼界,虽然鬼修理论上用不着吃饭睡觉,但依然有许多客栈和饭馆。
鬼修们如同生前一样,不肯露宿街头,非要住进旅店里不可。
虞生等人住的便是老朋友开的民宿,平日不接待陌生人,只有相熟的朋友介绍才能住进去,隐蔽性和安全性都很高。
此时此刻,他们三人便在房间里讨论杏未红被拐走的事。
石佬愤愤不平:“我一早就觉得那个姓秋的不是好东西,居然趁我们不注意拐走红姑!可恶!”
桥姑担忧地看着虞生,宽解道:“事情未必像我们想的那样糟糕,红姑实力不俗,跟他走必是有什么缘故。”思忖少时,又道,“我劝她早些讨回佣金,许是随他取钱去了。”
虞生铁青的面色微微缓和。
恰在此时,窗外传来扑棱扑棱的声音,石佬打开窗户一看,却是一只黄纸叠成的纸鹤,翅膀长身子短,怪头怪脑的。虞生露出一丝笑意,这是他教红姑的,她手笨,老折不好,纸鹤飞着摇摇晃晃,好似随时会一头栽下来。
他捏住纸鹤的尾巴,她清脆的声音传来:“他已经拿到名额了,要我跟他一起去,我们焰狱见!”
虞生的脸色又倏地沉下去。
同一时间,不远处的客栈里,杏未红询问松之秋:“你为什么要进焰狱?很危险的,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危险哪里都有。”松之秋随口道,“焰狱里的人反而比外面少很多,避开的可能性最大。”
杏未红觉得有点道理,又不太有道理:“但里面的人要比外面的人厉害。”
言下之意就是,外面的人她可能打得过,里面可就未必了。松之秋听懂了,哑然失笑,她居然认为他真的把自身的安全教到了她的手里……怪不得虞生说帮忙她也能信。
他暗暗摇头,又找了个借口:“十八层地狱的秘境,活人只听过却从未见过,我能有机会一睹真容,如何能错过?”
杏未红揪住了头发,神色为难。十四洲谁不知晓仙椿山庄的少庄主博闻强识,有不知名的宝物、难解的疑题,请教他准没错。然而,他之所以能有这本事,除了藏书汗牛充栋外,也托了爱收罗奇珍异宝、奇闻异事的福。
如今能有机会一窥地狱真容,他十有八九不肯错过。
她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便摆出一副“我说不过你但我不同意你去”的样子,特别理直气壮。
松之秋见她如此,反而顾忌起来,这姑娘好骗归好骗,但委实太随心所欲,万一心存不忿,找机会溜走也不无可能。遂道:“焰狱满是阳火,阴气反而比外面弱很多,于我利大于弊。”
她提醒:“虞生说,焰狱出现了阴火。”
“所以,我更想去看看了。”
神诞生于天地,无父无母,亦无轮回,因此上古时代,地狱是不存在的。但后来神明陨落,人类诞生,世界为此重新制定法则,这才诞生了轮回的地府、赎罪的地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地狱是世界体系的一部分,万万年未变,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奇特的变故。他怀疑,焰狱里的阴火是外力而非内因。
这就不得不让他联想到之前的一些事。
为此,必须亲自去证实。
但这就不必和杏未红言明了。他点到为止:“我非去不可。”
“你不怕死吗?”
“不怕,你怕吗?”
她点点头,认真道:“我才做人没多久,再死就真的死了。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过,我想活着。”
“那么,在你觉得会死的时候,自行离开便是。”他轻描淡写。
杏未红愣住:“你要我丢下你自己逃跑?”
“有何不可。”他哂笑,“莫不成你要和我同生共死?”
杏未红垂首沉默,半晌,摇摇头,坚定道:“不。”
她不愿意陪他一起死,因为他也没有管她,所以,真的打不过,她肯定会自己逃跑,最多、最多以后再替他报仇。一念及此,她忽而记起自己的死,有冲动想问一问他:我死了那么多年,你替我报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