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江还没有从昏迷的状态中完全清醒,他挑眉注视着降谷零,表情很奇怪:“你居然没有趁机丢下我?”
从公义上说,他们是敌人,降谷零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更不用说耗费那么大力气带他走。从私心来讲,郁江自问除了在卧底身份上的微妙立场外,并未帮他们做过什么。明明自身难保,丢弃他是一个几乎不用思考的最佳选项。
降谷零却深深地看了郁江一眼,淡声道:“我没有随便抛下合作伙伴的习惯。既然你已经醒了,那就快点走。”
“炸弹?”
降谷零扬了扬手里的包裹:“在这里,我们得把它带出去交给爆裂物处理班处置。”
哪怕早已深陷泥潭,并且连退路都成了最危险的陷阱,降谷零作为公安警察的那颗火热的心脏仍不竭跳动着。哪怕连政府和本该保护公民的警察系统都腐朽发臭,他也仍坚定不移地贯彻着自己的正义。
郁江最是不屑这些虚假的东西,可他身边的警察实在是太多了,从苏格兰到降谷零,再到宫本由美,他们所有人都愚蠢地践行着所谓的誓言。郁江不是这样的人,也永远无法成为这样的人,但他还是觉得有这些人存在的世界真的很好。
此时距离他们误闯研究所已经过去了近半个小时,降谷零在带着一个拖油瓶的情况下独自逃出实验室,又独自完成了拆弹,而现在,哪怕郁江已经苏醒,降谷零仍以他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精密操作为由,包揽了绝大多数工作。
狡猾的情报专家说这些话的神情认真得让人感动,就好像全世界熙熙攘攘那么多人,他的眼中唯独只有你。
放在十七年前从未经历抛弃、惩罚、死亡威胁的赤井秀吉身上,他也许真的会沉迷在降谷零编织的虚假摇篮中付出全部的信任。但现在,郁江一眼就看破了波本的算计。
不过是怕他做小动作罢了。
“时隔多年重新回到这里,你应该挺感慨的吧?”两人沉默前行的路上,降谷零冷不丁地提起。
郁江瞳孔微微震颤,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这样愚蠢的发问。好在他已经清醒了一段时间,不至于被降谷零遍布话术痕迹的言语冲昏头脑。
他回头看向那个神情坦然到仿佛真的只是随口提问的家伙,冷笑道:“怎么,你真把我当成同伴和战友了?”
降谷零:“倒也不一定是同伴或者战友,也许他们……会拿穷凶极恶的罪犯做实验。”
后半句话他说得格外艰难。
郁江懒得顾及一个理想正在遭受摧残的公安,他用嘲讽的语气说:“波本,没有人生来就是罪犯。”
真奇妙啊。
降谷零忍不住去想。
他居然也会有一天和帕佩特如此心平气和地聊天,而且还是在双方基本知根知底,不必再伪装的情况下,他和一个组织高层谈犯罪、谈公安、谈理想,进行着虽含戒备却又彼此坦诚的对话。
简直难以想象。
但不管是曾经咄咄逼人的质问和谴责,还是现今友好得透着古怪的交谈,所有相逢相知相遇都终有结束的时候。
“这是最后一处了。”降谷零依靠自己对公安行事作风的了解,找到了所有陷阱和炸弹,他在最后一颗炸弹前蹲下身喃喃道,“拆除这个炸弹,出去后我会想办法联系警视厅可以信任的人,让他们清查这里的危险废弃物。”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这种事不能公之于众,公安一定会想尽办法遮掩,警察厅和警视厅毕竟是两个机构,警备企划课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喂。”郁江懒洋洋地出声,“你准备去哪儿?”
“什么?”
“对于公安来说你已经可以算是背叛了吧?我虽然不了解公安,但我了解组织,组织对待叛徒一向是极尽各种手段,官方就算要脸也不会和组织有本质性的差别。”
降谷零熟练地打开炸弹的外壳,暴露出里面复杂的线路,他拿工具的手稳得像外科医生,语气也几乎没有变化:“如果不想向组织举报我,你这个问题就问得毫无意义。因为我不可能认同组织,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你。”
话音落下,他干脆利落地剪断最后一根电线,紧绷的肌肉顿时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