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移向满脸泪痕的应程,莫名浮现一抹微笑。
“小程,是爸爸错了,爸爸不该打妈妈,对不起,你原谅爸爸好不好?爸爸带你去吃好吃的。”
应程哽咽着擦了眼泪,倔犟说:“你给妈妈道歉。”
“好,我们打电话给妈妈。”
应廉拨了秦歆竹号码,接通后开启免提,说:“对不起歆竹,刚才是我冲动了,我不该动手。”
那头的秦歆竹顿了顿,问道:“你们在哪?”
“我带小程在儿童餐厅,”应廉说,“他今天考完期末考试,应该放松一下。”
“阿程,你和爸爸在餐厅吗?”秦歆竹问。
“在。”应程不太高兴地回了句。
“那你和爸爸吃完晚饭,早点回来哦。”
应程不想和应廉吃饭,想回家,但应廉已经挂了电话。
应廉说:“下车吧,你看有那么多小朋友,你也会喜欢的。”
今日是周五,又临近寒假期间,中小学生大部分都放假了。
儿童餐厅里一片乌压压的人头,家长和小孩多得数不胜数,十分闹腾。
应程本身性格内向,并不爱主动融入人群,不习惯这么吵闹的环境,更不喜欢儿童餐厅的油炸食物。
他独自坐在角落位置,面色恹恹地拿起一块应廉点的上校鸡块,随便吃了几小口。
方才消耗太多体力,身心哭累了,他放下食物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应廉从洗手间出来,发现应程已经睡了过去。
将桌上食物拨到一边,生怕把人弄醒似的,应廉动作格外小心地抱起应程,走出餐厅。
小孩多的地方,不仅家长多,还有一种人也不少。
市面上通常俗称为人贩.子。
人贩.子极其善于伪装,外表看上去是那种和蔼可亲的老实人形象,这样容易降低大人的防备心。
他们倾向于瞄准独自带孩子外出、忙得焦头烂额而疏于看顾的父母下手。
应廉抱着熟睡的应程,来到地势宽阔的广场上,神情焦灼地四处转了几圈。
不消片刻,一位农村妇女打扮的中年女人,便主动过来搭讪了。
……
秦歆竹等到了晚上十点多,仍旧不见父子俩踪影,她心口突突地跳起来。
电话打过去好几个,那边却显示关机。
秦歆竹再也坐不住,换鞋打算自己出去找,刚打开门,迎面遇见了开车回来的应廉。
她面上一喜,那口气还没松完,紧接着又提了起来。
“阿程呢?”秦歆竹皱着眉。
应廉一脸严肃加焦急:“我带他吃完饭,找个车的功夫,让他等我一会儿,回来人就不见了,刚才去了趟警局,那边说要24小时以后才能报警。”
秦歆竹闻言一呆。
半晌后,猛地伸手一推他,头回失了态:“那你回来干什么?!你去找啊!”
她推完人,朝别墅区外跑,跑了很远才打到一辆车。
秦歆竹一遍又一遍绕着广场,绕着儿童餐厅周边,大街小巷地呼唤应程名字。
只要遇到一个人,便连忙去给对方看照片,询问有没有见过她孩子。
她走到双腿僵硬,喊到口唇干裂,找了整整一夜。
都快寻遍了整座颐宁市,可依然是徒劳无功。
秦歆竹无助地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她的孩子丢了,被亲生父亲带出门后,就消失不见了。
……
失踪24小时,秦歆竹到警局报案。
超过48小时后,警察开始立案侦查。
经历了三天水深火热寝食难安的生活,秦歆竹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警方消息。
好在人贩.子作案经验不足,开着一辆面包车,路上多次暴露了自己行踪。
通过监控摸排和目击证人口供,警察辗转两座城市,追踪到了一家环境极差的旅馆里,成功将犯罪嫌疑人缉拿归案。
人贩.子是一男一女,被拐卖的小孩除了应程,还有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
两个孩子都受了伤,但应程要严重得多。
在旅馆找到人时,他上半身衣物被脱掉,整个肩膀后背那一块儿,被烟头烫得血肉模糊。
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也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虐伤。
警察急忙将人送往医院救治。
经过一系列全面检查,医生说:“从胸片上看,这个病人有机械性窒息休克的征象,但他体表没有外力窒息的痕迹,口腔黏膜却有损伤,推测估计,应该是有人不久前捂住过他的口鼻,来达到死亡的目的,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闷死。”
医生的这一推断,直接将两位人贩.子送进了死刑的门槛。
尽管他们极力否认,然而那位同被拐卖的小男孩张离,出面亲口指认,是他们发现应程想要逃跑,才拿枕头捂他脸的。
人证物证俱在,嫌犯们逃脱不了罪责。
另一边,秦歆竹在应廉的陪同下,匆匆赶往当地医院。
看见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应程,她哭得情绪险些崩溃。
秦歆竹趴在床边握住应程的手,啜泣着不停向他道歉,说妈妈来晚了。
可惜应程因伤感染,皮肤溃烂高热昏厥,根本听不见她说的话。
秦歆竹托了关系,连夜将儿子转院到最好的医院。
住进单人病房后,应老夫妇也露面了。
他们率先表现出的不是关心孙子,而是对秦歆竹下了一道命令。
应廉即将要出国工作,他们要求她陪同一起去,应程则交给应家其他人照顾。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秦歆竹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心里警惕,思路转得飞快,再一次联想到应程失踪之前,应廉透着古怪的表现。
秦歆竹视线移动,看向坐在病房角落的应廉。
后者模样出奇地平静,既没有儿子失踪被寻回的惊喜感,也没有对孩子病情的担忧。
他就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一个死气沉沉的提线木偶,任凭他父母如何安排。
秦歆竹心口狠狠一抽,隐约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她安顿好应程,想偷偷去找警察,却被应老太太先一步拦住了。
应老太太口吻漫不经心,话里有话。
“应程在我们身边,比在你自己身边更安全,你现在该做的,是把他交给我们,然后陪应廉一起出国,离开这里。”
她告诫她:“秦歆竹,不要做傻事,否则最终害的……只有你儿子。”
那一刻,秦歆竹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突然大梦初醒。
过往编造的假象与美梦,只用了短短醒来那几秒,顷刻间支离破碎,唯剩一场荒唐和绝望。
她胆怯退却了,不敢停留太久,甚至不敢多看儿子一眼。
用果断决绝的姿态,选择将危险从他身边带离。
只是秦歆竹不知道,这发生的一切,全被病床上的应程听了去。
他迷蒙的醒来了一小会儿,没有出声没有动作。
仅仅在混沌的意识中,听见了母亲离开的脚步,听见了窗外冬雪落下的声音。
高热不退令他思维混乱,光怪陆离的画面,叫嚣扭动着,循环穿插在混沌疼痛的大脑里。
宾馆里的拳打脚踢、窒息感、滚烫的烟头、穷凶极恶的人脸。
紧接着儿童餐厅的吵闹、油炸食物的味道、应廉打秦歆竹那一巴掌。
直到最后,是母亲没有回头的背影。
画面越来越淡,淡得只剩一抹不明亮的光影,应程睡了过去。
虚弱年幼的身体,承受不住创伤后遗症的应激障碍,选择性遗忘了这一切。
再醒来时,窗外已积过一轮厚厚的雪,白日里人影稀落。
没过多久,大雪又被冬日的冰雨消融掉了。
他懵懵懂懂问:“这是哪里,我妈妈呢?”
应老太太端坐在床边,淡淡的目光居高临下,亲口告诉他——
“你妈陪你爸出国工作了,他们把你送来了我这里,现在你生病了,好好养病。”
“为什么出国?我想打电话……”
“不可以,应家的规矩,成年前不能随便使用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