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见, 欣喜肯定是欣喜的,可欣喜之余还有无尽的错愕。
傅朝瑜怎么都?没想到杜宁会过来。营造都护府是个?苦差事,工部竟然会派杜宁过来?杜尚书也不阻止?傅朝瑜围着他转了两圈, 上下打?量, 似乎胖了,但是眉宇之间的憨劲儿尚存,他纳闷地问?:“你该不会是偷跑出来的吧?”
杜宁笑意渐收, 透着点心虚。
傅朝瑜错愕:“你不会——”
“没有的事儿, 我走的是正大光明的调令。我这回可不光是带着人过来给你修都?护府的,还高升了,给你做副都?护的。”杜宁喊得大声。
傅朝瑜的都?护是从二品, 两个?副都?护为副手,也是从五品的官职,虽然地方上的从五品跟京城的从五品没得比, 但是对杜宁来说决定是高升了, 越级升迁。这也就是傅朝瑜在朝中名声不好, 没多少人愿意做他的副手听他差遣,兼之?杜宁托了外祖父的人脉,打?通了所?有的关系, 才?连升几级得了这个?位置。
他外祖父极为看好傅朝瑜, 眼?瞅着杜宁这些日子在京城闹腾得厉害, 对他也不抱什么指望了, 想方设法给不争气的外孙捡了这个?漏。这对杜宁来说,无异于?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如今圣上还在路上寻访, 未抵达京城,他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先带人过来占位置了。
杜宁对此洋洋得意, 但又言辞闪烁,不愿意多聊。
傅朝瑜正想细究,这家伙索性耍赖到底不肯说了,转过身一把?抱住后头周景渊,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许久不见啊小殿下,您还记得我不?”
周景渊盯了他一眼?,觉得他热情太过了,撇过了脑袋。
杜宁细细地端详着这位小殿下,觉得还是傅朝瑜会养孩子,从前?在京城被养得就很好,如今来了西北一点儿没被晒黑,还是这样白嫩嫩,软乎乎的。
周景渊刚挣扎着要下来,随即便在人群之?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景渊赶忙踢了踢腿,从杜宁怀里滑下去,直奔那人而去,半点不在意被他留在原地的杜宁。
杜宁别提有多伤心了,傅朝瑜刨根问?底,连这位小殿下都?对他爱答不理,他怎么到哪儿都?不受欢迎?
周景渊找的人正是方爻。方才?周景渊被杜宁抱在怀里时,方爻还冲他挤眉弄眼?来着,可算是将这位小殿下给勾过来了。等人靠近时,方爻一把?搂过周景渊,亲昵地摸了一把?他的脸蛋。
唔,手感依旧,真是怀念。
周景渊鼓着脸将他的手拨开,想要摆出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但是实在摆不出来了,还是扬着嘴角眼?巴巴地问?道:“你怎??x?么过来了呀?”
方爻道:“我来镇北都?护府给师兄做下手的。”
今年科考,方爻原本仗着自己颇有才?华,觉得自己一定能蟾宫折桂,然而,进士是考中了,可排名并不理想,二甲中后,在他之?前?的人实在有点多。若是留在京城等待授官,肯定也没有什么好差事留给他们,不是谁都?有杜宁那样的好人脉,愿意倾尽所?有给他铺路的。
恰逢西北传来消息,圣上要在瓜州常乐设置都?护府,如今除了都?护为傅朝瑜,其他都?未定下,属官等空缺了不少。方爻听此当即心动了,跟着他傅师兄肯定错不了。这批属官之?中,方爻是头一个?自请前?往瓜州的进士,剩下的见他起头才?稀稀拉拉地毛遂自荐。虽然他们听过傅朝瑜的名讳,但是都?护府这种事还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他们也不知道将来的瓜州会如何,如今贸然前?往其实也有赌的成分。赌赢了,跟着傅朝瑜稳扎稳打?,前?途无量;赌输了,日后兴许就再也回不到京城了。
周景渊听说他要去都?护府当官,一扫之?前?四哥他们离开时的黯然,小脸重新神采奕奕起来:“这么说来,你往后都?不走了?”
“三?五年内肯定是不会动的。”
周景渊弯了弯嘴角,真好,方爻这家伙果然言出必行。去年他答应了今年要来,今年不仅来了,甚至还要住下了。周景渊抱住方爻的脑袋,一时间生?出了许多责任心,决定日后要好好照顾方爻他们。这毕竟是他交的朋友,来西北也多多少少有他的缘故,必须得照顾好才?行!
方爻他们不仅自己过来了,甚至还带来了凉州的调令。此事原没有这样着急的,但是圣上下令要尽快办理,所?以即便圣上人还在外头,吏部却已?经安排妥当了。
马骞走马上任,李成顶替他原先的通判一职。衙门里头也就只有李成能担此重任了,王谢玄虽有急智且脑袋灵活,但是为人有点怂,跟牛伯桓能打?得有来有往,但是一旦对上马骞便一言不发,还得李成顶上才?可以。
而李成人缘不错,他上位,凉州上下都?无异议。
接过旨意之?后,马骞跟李成都?喜不自胜。
傅朝瑜也顺势提出他明日要走,正好将衙门腾出来。早晚都?是要走的,如今马骞都?已?经成了知州了,他再继续占着衙门有些不大好。
众人听此,气氛一时间低迷起来。
他们前?些日子便知道傅朝瑜会离开,只是当时觉得时间尚早,甚至傅朝瑜嘱咐他们离开的事情时候仍乐观地觉得还不急。可眼?下傅大人真的要走了,他们许多人却都?觉得自己没准备好。
离开了傅大人,他们真的能做得好吗?
王谢玄跟李成最不愿分开,杨集也不想傅朝瑜这棵摇钱树离开,衙门诸官员小吏都?舍不得。这两年来他们眼?看着凉州起来了,傅大人也从未亏待过他们,原以为还有几年相处,不曾想这么快便要分别,他们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怎么没提出要跟着傅大人一块去瓜州……
马骞回过神,主?动开口连忙让人准备晚膳,既为了给傅朝瑜践行,也是为了替杜宁等人接风。来者是客,他们凉州衙门断断不会怠慢了客人。
酒席牛伯桓亲自盯着,不允许他们出一丝一毫的疏漏。虽然牛伯桓不太喜欢傅朝瑜,但是他们马大人说了,这回事情能成多亏了傅朝瑜。他牛伯桓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傅朝瑜帮了马大人,他对傅朝瑜也多了份感激之?情。况且如今捧着他也无妨,反正人都?快要离开了。
牛伯桓哼着调子,美滋滋地畅享时候马大人上位后自己的悠闲日子,间或提点众人两句:“傅大人喜欢吃炙得嫩嫩的羊肉,小殿下喜欢吃鱼,多贵也得买回来,那位杜大人头一次来,务必要让他尝尝凉州的特色,都?抓紧些,两个?时辰之?内将宴席摆好!”
牛伯桓将众人使唤得团团转,回头便眉开眼?笑地同马骞邀功。
马骞望着他,心下暗愁。从前?他是傅朝瑜的副手,宽待一些牛伯桓也无伤大雅,可如今他成了凉州的一把?手,牛伯桓又是他的心腹,若还由?着他懒散无功、嘴上没把?门,只怕上行下效,直接带坏了衙门风气。他从傅朝瑜手里接过了一个?举世瞩目的凉州,即便不能做出傅朝瑜的成就,也不能拖了傅朝瑜的后腿。
严于?律己,是必须的。
马骞顷刻间便有了决断,他整理了一下牛伯桓的衣领,轻声道:“待傅都?护离开之?后,可能要辛苦你一段时间了。”
牛伯桓乐呵呵地道:“为了大人您,再辛苦也是应该的,别说是一段时间,便是再累个?一年半载也无妨。”
马骞没明说,一年半载只怕不够,他做多久知州,牛伯桓便得辛苦多久,他们俩人都?得以身作则。只可怜了这家伙了,看他的脾性也不是个?能吃苦的,不过,谁让他与自己关系亲厚呢?
牛伯桓尚且不知自己即将面临什么,仍然美滋滋地享受最后的轻松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