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 圣上同韩相公围着傅大人?,对着傅大人手里的东西好奇不已,甚至分不出心神来关注门外。马骞立在院门处, 原还想叫人?进去通报, 见他们兴致如此之高,便索性放弃了。他又不是看不懂眼色之人?,知道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
马骞退了, 守在外头的牛伯桓见他这么快就出来, 心生?诧异,两步跳上前急匆匆问:“大人出来了? ”
马骞迟疑了一瞬,还是?如实回了句:“他们有要事商议, 我未曾进去。”
虽不是?牛伯桓的事儿,但他比马骞还要上心,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除马大人?之外, 任何一个人?担任凉州知州牛伯桓都是?不服的。他们马大人任劳任怨这么多年, 但凡有事儿都第一个冲上去, 前几年为了赈灾自己都过得抠抠搜搜,也就这一年来日子好些,但也一样忙前忙后不消停。
牛伯桓叹息:“这事儿不定下, 总觉得心中不安。”
马骞一言不发。圣上跟吏部没?有定论, 他们不安也没?办法。
傅朝瑜等?人?确实没?发现马骞的到访, 几个人?如今正筹备着这红薯该如何分配。因没?有亲自种过, 傅朝瑜也没?说这种子产量如何,只说是?他父亲从海上带回来的良种,无地不宜, 极好养活。
鉴于上回傅成带回来的高产土豆,韩相总觉得这红薯应当?也是?高产的粮种, 或者即便不是?,也总有过人?之处。韩相其实是?想将大部分的种子都带回京城的,土豆已经开始推广了,今年年初在北方以至江南一带都种下了,收成不错。
韩相对傅朝瑜没?有意见,只是?身为京官,总觉得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还是?要带回京城的。
傅朝瑜则想将大部分粮种带回都护府。他搬出父亲的话,言明当?初就是?在山坡的沙地里面?发现了这些红薯,瓜州也有山地,北边的土壤并不肥沃,种别的不妥,唯独红薯土豆最佳。
皇上不表态,两边各执一词。
涉及利益之争,傅朝瑜也是?分毫不让的。他任镇北都护,不日便要前往瓜州,治所在瓜州,届时?少不得要跟瓜州上下都打交道,若没?有一个好东西在前面?吊着,人?家?凭什么愿意跟他在身后办事儿?他愿意将这红薯的事儿透露给皇上是?因为皇上心眼儿小,明知他记挂着粮种,若不提前告诉他,未免来日他心里有埋怨,还是?如今说得好。但如果?让他拱手相让,傅朝瑜也舍不得。
傅朝瑜急于说服皇上跟韩相,忽然想到一个妙计。
他知道皇上有意扩大疆域,瓜州乃是?大魏的西北角,西南便是?沙州,再往西便直接与西域诸国接壤。傅朝瑜带着些蛊惑的语气?道:“圣上,瓜州不仅仅是?咱们与西域做生?意的门户,也是?西域百姓认识大魏的门户所在。先前您与韩相都说,瓜州日后仍旧是?军事重镇,但是?军事重镇同商贸、农务并不冲突,瓜州以北还有大片未开垦的荒地,正适合种红薯,来日瓜州兵粮不缺、百姓生?活富足,还怕没?有别的部族主?动归降吗?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更能说明圣上仁义,天下归心?”
皇上脸色瞬间亮堂了起来。
韩相顿觉不妙,傅朝瑜这小子拍马屁的功夫又精进了不少!
果?然,皇上顷刻间便改变了主?意:“朕记起来,你这里似乎还有个厉害的老仆,上回的土豆便是?他照看的吧,似乎颇有经验? ”
傅朝瑜心道妥了,因而回道:“安叔如今就在凉州,这批种子多亏他一路照看才得以保存下来。”
皇上当?即道:“既然他有天分,此事便让他帮忙,这红薯七成留下,三成带去京城交给司农卿育种。”
方才傅朝瑜提到,这批种子足足装了有五辆牛车,不像之前的土豆仅仅只有两代袋子而已。三成也不少了,皇上想着,司农卿未必比傅朝瑜他们种地好,三成留给他们说不定还得浪费一些。
皇上迅速拍板,用些许红薯堵住了韩相的嘴之后,迫不及待地跟傅朝瑜商量起了引导其他部族归顺的可能性。
傅朝瑜就知道他肯定会对此感兴趣,说得也卖力。皇上偶尔还补充两句,以免傅朝瑜有所疏漏。君臣二人?越说越兴奋,没?多久便开始畅想周边部族不战而降、大魏国土再添一倍的美事。
韩相张了张嘴,愣是?没?插一句话,最后只能选择默然。
也罢,他争取过了,是?圣上不让的。
傅朝瑜保住了红薯不说,还让皇上增加了一笔钱用于开荒以及建。
都护府暂定在瓜州与西南沙州之间的常乐镇附近,皇上已飞鸽传书让户部拨款、工部调人?,务必在年前将都护府修缮一新。
常乐气?候与凉州相近,北有疏勒河,南边有祁连山脉,河道冲积出的平原与部分山地都适合农耕,傅朝瑜并不担心红薯在常乐会长不好。但即便凉州保住了,治所建好了,同样也还得抽调人?手。
兴许是?有新粮种的缘故,皇上今儿格外大方,韩相没?替京城争多少红薯,也没?在人?手上给傅朝瑜使绊子,傅朝瑜要什么人?,韩相从不反驳。最终,傅朝瑜成功从皇上手里到了一批新科进士。这些进士如今刚过朝廷的吏部试,正等?待授官,除非副都护之外,镇北都护府的其余属官丢给他们做,都合适。
且去年来凉州玩耍的国子监监生?也有好几位高中,与景渊互通书信的方爻还是?二甲呢。
就是?不知道方爻愿不愿意来,西北不及京城,在许多人?看来西北仍是?苦寒之地,镇西都护府更是?个前途未卜的地方,远远比不上富裕繁华的京都。
傅朝瑜再三强调:“圣上让吏部处理就是?了,倘若是?有人?不愿意来西北,您也别让吏部勉强,强扭的瓜不甜。”
皇上不以为然,镇西都护府乃是?他一力促成。新科进士若有不愿意来的,未免太过鼠目寸光,即便留在京城将来也肯定走不长久。
常乐的事情说定,剩下的便是?凉州的官员安置了。
皇上问过傅朝瑜,允他带一些官员去常乐建都护府,不过傅朝瑜一个都没?打算带。凉州许多官员都是?当?地人?,拖家?带口这么多年,若将他们都带去常乐一则不方便,二则凉州才刚有起势,若是?他将人?都带走了,凉州日后又要如何?
自己亲手扶上来的凉州,傅朝瑜舍不得它受到任何影响。就连纺织厂的三娘跟叶娘子傅朝瑜也不打算动,先让三娘在纺织厂待上两年,等?下一批人?立起来了,再来常乐帮衬他也不迟。
商议完后,天色已暗。傅朝瑜送走了皇上跟韩相,回来之后便看到靠在墙角似闷闷不可的马骞。四下无人?,马骞兴许只是?在此处黯然神伤。
傅朝瑜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马大人?担忧的是?何事了。
他朝着马骞缓缓走去。
脚步声让马骞回了回神,再抬头时?却?见傅朝瑜已经走到他面?前了,甚至笑吟吟地看着他。马骞瞬间站直了身子,哪怕他跟傅朝瑜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了,可在傅朝瑜面?前仍然放不下面?子,他担心傅朝瑜会笑话他。
傅朝瑜眼瞅着马大人?脸色越来越尴尬,甚至已经准备抬脚离开了,内心好笑,干咳了一声,终于道:“马大人?稍等?,我这正有一桩喜事儿想同马大人?分享。”
马骞定住,喜事儿?
傅朝瑜:“还同马大人?有关。”
马骞心中一窒,难以置信地望着傅朝瑜,真的如他所想的一样吗?
傅朝瑜颔首:“虽然没?有调令,但圣上已口头许诺了,马大人?牵挂之事半月后便能定下,恭喜马大人?了。”
马骞紧紧攥着手心,只一句话,他却?已经激动到手心汗湿了。他知道傅朝瑜的为人?,哪怕圣旨还未下,哪怕傅朝瑜没?有明说,可他也知道,这个凉州知州,自己已经十拿九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