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娇河的“外室”之言, 对于宋昶而言,终究带了些羞辱性质。
他精心准备的一番告白场景,弄到最后落得个不了了之的下场。
二人怀揣各异的心事回到云衔宗。
宋昶告辞返归客居之所, 许娇河则径直去了怀渊峰。
纁鸾血虽已取来, 但她还要另外融入材料来稳固颜料特性。
许娇河又忙碌几日,堪堪赶在纪若昙出关前准备齐全, 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宋昶在后山的言语。
身负莹骨, 天生仙命。
纵然率先提出坦诚相对的是纪若昙, 可他身上又有着诸多自己看不透的谜团。
许娇河将最终制成的颜料放在烧蓝瓷罐中, 只等待着纪若昙傍晚出关的时辰到来。
这一夜, 他们一同用了晚膳。
分房而居七年, 也是第一次宿在了一起。
共眠是许娇河提出的。
盖因纪若昙第二日一早便要动身前往极雪境。
他们唯有这一夜的时间。
相比纪若昙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赧然面孔,许娇河却没有相对应的羞涩和忐忑之感。
她望着纪若昙的眼睛,昳丽流畅,尾线略挑。
眼黑与眼白的比例分配得当, 瞳孔深邃, 自然生出一股让人信服依靠的气度。
可真的能依靠吗?
犹如烟雾缭绕的远山,只见轮廓,不见内里。
他待自己的心究竟又是如何?
跪坐在纪若昙被毯素净的床榻之上, 许娇河一手握着纤巧的紫毫笔, 一手摩挲着掌心器皿的顶盖, 她一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让坐在旁边木桌上佯装看书的纪若昙暂且释怀了几分不自在。
他又翻过书册的一页, 却是用余光瞥向许娇河的身畔, 问道:“你有心事?”
纪若昙的一句关怀, 没有叫许娇河卸下防备,反而收拢思绪, 不动声色掩去了眼底的思绪,状似寻常般扭过头,略带促狭地轻笑道:“夫君今晚明明知晓要做什么,怎的还不上榻?”
许娇河不说话还好。
一开口便似微小的火苗般窜进纪若昙的躯体,烧得他失去了往日的敏锐和端持。
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书的边缘,几乎要将其攥成皱巴巴的一团。
纪若昙的反应比之前端进步了些许,没有青涩到睫毛乱抖,但也好不了多少。
许娇河见他耳垂染红得飞快,沾惹颜色的美人面叫人心神动荡,心底又自欺欺人地安慰起自己:之前说好的,有一日过一日……眼下来都来了,到嘴的肉就算裹着锋利的鱼钩,焉能不尝?
木椅在地面发出后撤的轻响声。
纪若昙放下书册,站起身来,雪白的道袍在浅灰的床榻边盛开又坠落。
仿佛一枝不染尘埃,偏又坠入万丈红尘的月下幽昙。
许娇河膝行着后退几分,檀口半开道:“脱了。”
她也有许多不好意思,却比两百余年不动凡心的纪若昙轻。
为了在今晚占据主动,刻意做出种种娴熟手段,不叫对方看低。
“娇河你……”
许娇河轻飘飘道出的二字实在过于随意,随意之中又带着烧灼纪若昙肌肤的无边滚烫。
他说了三个字,再也说不下去,沉默且缓慢地解起勾勒出一段精悍窄腰的袍带。
结扣散落。
衣衫半敞。
与霜雪同色的无纹内衬撞进许娇河的视野。
这衣衫轻薄,隐约可见肌肉起伏的线条。
许娇河的眼睛停在肋骨向下的位置不敢再动,咕咚一声唾液吞咽,方觉自己也并非游刃有余。
她偏了偏头颅,将小罐的顶盖揭开,紫毫笔深入其中,蘸取着比血液更加浓郁的颜料。
与纁鸾舌尖口涎同等气息的异香在屋内扩散。
纪若昙见多识广,稍一思忖便确定了颜料的成分。
这世间唯一一对纁鸾,养在紫台的后山,更是宗主宋阙的宝贝,想要取血自然十分困难。
它何以会成为为自己纹身的颜料出现在怀渊峰,纪若昙并不清楚。
但他清楚以紫台无利不起早的个性,定是同许娇河做了什么交易。
纪若昙本想隐忍,又怕许娇河被欺骗着落入构建的陷阱,便委婉道:“这颜料可是纁鸾血?”
“夫君好眼力。”
许娇河又搅弄了几下,说不清是在搅弄颜色,亦或搅弄纪若昙的心。
她抬起一双明眸,怀着叫纪若昙在意的念头,绵里藏针道,“这可是恒明君亲自带我去取的。”
纪若昙眉心一跳。
硬质的指甲边缘已然借着衣袖的掩盖掐入掌心中央。
一个游闻羽还在不争峰上虎视眈眈,怎么这种时候又多了个宋昶?
把觊觎者通通打断手脚扔下怀渊峰,再将许娇河锁在房内不得出门的阴暗想法,在他脑海产生。
明面上,纪若昙望着许娇河的双眸,依然透出十足的温和容忍。
许娇河一贯是自己不舒服,也不许别人好过的性格。
她望着纪若昙立时紧绷的下颌线条,无处发泄的淤塞之气才顺了不少,面对纪若昙晦涩的心情,她故作一无所知,催促道:“夫君还在等什么呀?还有最后一层里衣没有解开呢。”
纪若昙弯曲手指,复而顺从地完成许娇河的要求。
于是再也没有什么东西阻挡在两人之间。
纪若昙的面孔不如寻常男子般粗豪,身躯却同样看得许娇河脸红心跳。
浅青脉络如蛇蜿蜒在胜雪的肌肤之上,向下隐入不得为人触碰的所在。
许娇河看了一眼,难以想象若把绘制其上的紫毫笔换作自己的手,会是何等心猿意马的体验。
她指挥着纪若昙:“再把里衣,朝两边撩一撩。”
一瞬后,纪若昙干脆将身上的衣衫褪到臂弯间。
馥郁的昙花香顺着肌理渗出,冲淡了无处不在的纁鸾气息。
许娇河将沾满颜色的紫毫笔架在指尖,垂下眼帘,勉强克制住羞涩,寻找着落笔的地点。
她早在闭关的洞府时就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