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纸砚,一应都在。
只是笔折了,墨断了,纸烂了,砚碎了。
我看着眼下一切,忽然不知该做个什么反应,捡起那只短成两节的紫毫笔,伸手摸了摸那上头的兔毛锋。
如今这个时辰,再去买是来不及了,然而半截笔头,也未必不能用。
我收拾了书笼,打了井水擦了一把脸后,便急匆匆的往宗学中去了。
这时若追问是谁糟践了我的东西,只怕会误了时辰。
再者即便问出来了,我又能怎么样呢?
......
这是我头一次进叶府,鸡还没鸣,我就已经站在了叶府门外。
打着瞌睡的护院刚一开门便瞧见了我,登时吓了一个机灵,又看我身上背着书笼,便调侃道。
“嚯,巳时开考,这还不到卯时你就来了,小公子,赶得早未必赶的巧啊”
我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看,前几日还在叫小叫花,今日便改口称公子。
原来书中所写的世事无常,人情多移,是这个意思。
天边旭日徐徐而升,初秋风凉,我心里却滚热起来。
我在府门外一直站到了巳时前一刻,较有脸面的学子便可进府中花厅等候。
而庶子之众,便只能在府外站定,等着时辰一到,方可入府待考。
我跨进叶府门槛之时,那护院仍是笑。
“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也不知跑这一趟干什么”
有些话,只需过耳不闻即可,这是先生的教诲,是以我并未理会他,而是大步向着宗学里走去。
开考之时,我拿出食指长的紫豪笔,又在已经碎了的墨条里,捡出稍大的一块。
用两指捏住碎墨块,在半张砚台上研出墨汁,督考的先生见我准备的这样繁琐,暗自皱了皱眉。
从旁问了一句:“可看得懂题目?”
我搁下笔拱手道:“回先生话,看得懂”
及至考完,我手上袖上沾染的全是墨汁,可发下来的一叠应试白宣上。
除却字迹,纤尘不染。
我笑了笑,人事已尽。
出了叶府后,我看见有几个学子聚在府门外的石狮子边,其中一个便是当日父亲手中拖着的锦袍男子。
我自然是不理会,然而他却伸手将我拦住。
“你拿什么考的试?”
“笔墨纸砚”
我话不及说完,面门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头,我当即趴在了地上,竭力护住头脸。
这一顿打挨完,天色已近傍晚,一日间水米未进,我拖着身子慢慢走回了孟府。
他们打的其实不重,只是偶然有一脚踩在我脸上,嘴里的肉被牙磕破,当即出了一嘴血。
我回到仓房后,打了一口凉水,将嘴里的血沫子漱了漱。
而后便再没气力站着了,只是胡乱往榻上一躺,只觉身上好似又发了高热。
梦中,我恍惚又看见了娘亲坐在油灯之下,她一边哭一边说道:“阿言,你要忍呀......你要忍呀......”
我点点头,对着空无一人的仓房说道:“我会忍的......娘亲......我会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