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彩卉早早的打开了博物馆的门。
今天应该还是不营业的,她没通知工作人员来上班,只是一打开门,却发现门口倚靠着两个人影,把杨彩卉吓了一大跳。
对方比杨彩卉还要更受惊,门打开后,本来一直倚靠着门板的两个人影齐齐摔在地上滚了滚。
吓得倒抽一口凉气。
“哎呀!快醒醒!开门了孩子!”这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杨彩卉眯了眯眼睛看他们,接着早晨微弱的天光辨认出来,这是一对爷孙俩。
老人大概六十来的年纪,孩子不过十一、二岁。
两人的脸上都很疲惫,身上的衣服潮湿,有明显的水迹。裤管和鞋子沾满了泥泞的土,风尘仆仆。
杨彩卉定了定神,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可真奇怪,如今居然还有人走路把自己弄得满身泥土?
城里的钢筋水泥中,哪儿来的土让他们踩?
爷爷的脸上出现惶恐的神色,然后小心翼翼的问:“你好,我们是……我们是从沟子村来的,来找沈老师。这儿是文街吗?沈老师就让我们来这儿找她的!”
一边说着,一边拧了他孙儿的耳朵,低声骂道:“小兔崽,你别把我带错路了!”
孙子很委屈,小声辩解一句:“我没有,我看导航了,就是这里没有错。”
杨彩卉沉思了一会儿,或许是他提到“沈老师”让她心中有片刻柔软,杨彩卉请他们进来了:“进来再说,外面凉。”
老爷子一脸感激。
一进屋后,爷俩的鞋把干净的地板踩得脏了,杨彩卉还没说什么,老爷子就臊得通红起来:“我……我还是去外面说吧,我们走了很久的山路,鞋子脏。我们就说一会儿,把照片交给沈老师就行。”
“今天没有客人,我一会儿拖干净。”杨彩卉开门见山,问他们,“沈老师是这儿的馆主,也是我的老板,你们找她有什么事情呢?”
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没有来错地方,老爷子脸上立即出现喜色。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几张照片,说道:“上次沈老师去我们那儿走访,给我们的山神庙泥像拍照采风。因为山神庙太破了,建了有几百年呢,我们想请她帮忙修一修。不过沈老师那会儿身体不好,没有多待。她让我们先找找以前的照片给她看,等之后她再修。我这不好容易找着了,就按着大伙的要求,赶紧来了。”
顿了一会儿,他说:“我不会打扰沈老师吧?她身体要不要紧啊?”
杨彩卉瞬间变了脸色:“她……不是很好,你照片先给我看看。”
老爷子递给她。
一打开,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杨彩卉忽然怔住,好不容易止住的泪珠重新掉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
她忽然这样,把爷俩都给吓傻了,不知道怎么应对,还以为自己做错事情,手足无措起来。
杨彩卉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勉强笑了笑,然后一边哭一边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先请坐,我马上来找你们。”
爷孙俩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诚惶诚恐的坐下来。
杨彩卉冲上二楼的工作间,她很快走下来,手里还拿着一尊没有塑型完毕的泥像。
其实在这个老爷子没有送来这个照片之前,杨彩卉不知道这是个山神像。
她只知道,在临死前,沈声默正在塑这个像,她手里还捏着泥团没放开。她画了很多草图,写了很多笔记,但没有和任何一尊博物馆的藏品对得上,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杨彩卉本来以为这个是沈声默未完成的作品,可现在她知道了,是复原沟子村里那尊已经损坏的山神像罢了。
“这……这不就是我们那个山神像吗?”
老爷子激动起来,要不是知道自己村子那个山神像还好好立在庙里,他真以为是凭空出现的!
杨彩卉说道:“这就是她近些日子来,一直在忙的东西,我都不知道她是为了修复……只不过她没有办法继续帮你们完成工作了。她……临走前,曾含糊的说过,让我帮她未完成的作品。现在我知道了,她那些工作笔记是留给我的。”
她知道沈声默什么意思了。
临走前?
老爷子愣了一会儿,听到这个惊天噩耗,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那么个有本事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老爷子抹抹眼泪,心想要告辞时,杨彩卉说道:“你们等等,我先把博物馆的事物整理一下,然后跟你们走。”
“走?去哪里?”老爷子怔了怔。
“去修复这个泥像。”
杨彩卉好像忽然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又笑了起来,再也不见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
她眼睛里有泪光,但同样有神采。想起了以前和沈声默相处的日子,她觉得自己的哀伤失落,完全没有必要。
“你们走了一路,累了吧?先去休息,不能让你们白跑一趟,我去把老板的笔记收拾收拾,然后拿上工具,就和你们走,下乡去。”杨彩卉说。
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以前是沈声默,现在是她杨彩卉。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