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浠办完差,回到忠勇侯府已近傍晚。
她径自去了自己小院,褪下白日里的鹅黄裙裳,嘱鸣翠拿了身公服来。
正换衣,只闻外头有人叩门,方芙兰推门而入:“阿汀?”
云浠愣了愣:“阿嫂?您今日不是该去药铺看病?”
方芙兰将端来的小点搁在桌上,笑道:“薛大夫今日家中有事,让我明日再去。”
见她正换公服,又问,“你这个时辰换衣是要做什么?要去西山营?”
云浠“嗯”了声。
方芙兰看着她,半晌,道:“阿汀,我听说……三公子回京了?”
“对,回京了。”云浠抿唇一笑,“所以我想快些把差事办好,改日三公子那边若有差遣,我好帮他!”
方芙兰柔声道:“你自岭南回来后,便没在家中住过几日,不是在西山营呆着,便是外出寻三公子,前几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说要去扬州办差,眼下三公子找着了,你好歹在家中吃过晚膳再走。”
“不吃了,若再耽搁,等到了西山营,该是明日早上了。”云浠道,她将腰封束好,拿上剑,“我去后院看一眼白叔就走。”
春日湿气重,白叔这几日腿疾复发,没怎么做活,成日歇在屋中,好在府内管家事宜大半由赵五接手,白叔乐得清闲,云浠去看了他一眼,与他说了几句话,随即与白苓一起出得屋来。
二人走到后院一处廊下,白苓四下看了看,见周遭无人,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纸笺,递给云浠:“大小姐,这是近日少夫人去药铺的日子与时辰。”
云浠“嗯”了一声,接过来,细看一遍。
这是她自岭南回来后,吩咐白苓做的。
忠勇侯府的内应,只能在方芙兰、赵五,与白苓之间,云浠回来得太晚了,拼命追查,只排除了白苓一人的嫌疑。
但她差务缠身,兼之又要找程昶,分|身乏术,于是以让赵五接替管家事宜为由,让白叔盯着赵五,又以担心方芙兰为由,让白苓暗中几下方芙兰每回去药铺的时间。
白苓道:“少夫人近日去药铺子去得不勤,有两回都是薛大夫到府上来为她看诊,薛大夫说少夫人这病,多是忧思所致,大概因为大小姐自岭南回来后,总不在家中。其实大小姐只要常回府,少夫人的病想必就能日渐好了。”
云浠暗暗将纸上几个日子记下,随即将纸一折,收入袖囊,笑道:“我知道,等忙过这一阵,我就常回府来陪阿嫂。”
言罢,唤来一个厮役去牵马,从后院出了府。
天边云层厚重,黄昏时分,霞光还未来得及覆上云端,便被一片暝色吞没,云浠见夜雨将至,催马行到府门口的一条巷外。
巷子里,已有忠勇旧部的亲卫在此等候了,云浠略微回想了一下方芙兰去药铺的日子,吩咐道:“你去查一下,正月十六,正月二十九,二月初四,这些日子,金陵,尤其是朝中,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
亲卫领命,趁着夜雨落下前,打马往绥宫的方向行去。
是夜时分,积蓄了一天的雨终于落下,雨水淅淅沥沥的,终夜不止,到了隔日晨,才隐隐有休歇之意。鸣翠撑着伞,扶着方芙兰上了马车,与她一路到了秦淮水岸的和春堂。
方芙兰下了马车,取出一锭银子递给鸣翠:“阿汀那身新制的水绿衣衫破了,你去绫罗庄,帮我买最好的丝线,我回府后为她补上。”
鸣翠道:“好,那奴婢买完丝线就回来陪少夫人。”
方芙兰柔柔一笑:“不必了,绫罗庄离这里远,离侯府近,你一来一回不方便,买好丝线便先行回府吧,左右薛大夫为我行完针,府上的厮役会来接的。”
鸣翠想了想,点头应“好”,随即接过银子,往绫罗庄去了。
到了药铺子里间,薛大夫推开暗门,将方芙兰引往连通着的小院。
雨水到了这会儿已经歇止,可天边仍是云蒙蒙的,风有些凉,陵王一身淡青曳撒,早已等在亭边。
亭中的小炉上温着酒,他手持酒盏,并不饮,遥遥看到方芙兰,一笑:“来了。”
方芙兰略欠了欠身:“殿下。”
随他一起步入亭中,迟疑片刻,说道,“我听说,三公子……回来了。”
陵王握着酒盏的手略一顿:“是。”
“本王这个堂弟,实在命大,上回落崖,昏迷了两月,回来后跟个没事人似的,这回分明被锁在火海里,竟又被他捡回一命。”陵王悠悠道,“云浠可曾与你提过,明婴是如何生还的?”
“不曾。”方芙兰摇了摇头,“阿汀从岭南回来以后,凡事都不与我多提,也常不在府中住,不知是对我起了疑,还是只是为了躲亲事。”
“罢了,她既不愿说,你也不必打听,左右明婴活着已是事实,他知道是我害他,日后必不能与我两立。”陵王道,想起日前柴屏命人传信,称是秦久偷了李主事临终留下的血书,问,“秦久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阿久?”方芙兰愣了愣,“不多。只知她生在塞北,长在塞北,原来是云洛的护卫,后来阿汀上了战场,她便去保护阿汀,去年她到金陵,曾与我说,他们秦家世代效忠云氏一门,那年……云洛牺牲,她与她父亲不愿跟着裴阑,便带着一些忠勇旧部退到了塞北吉山阜,在那里住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