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诊疗室内。
裴谨修脱下衬衫, 急诊的贺医生正在为他处理伤口。
伤口有三厘米那么长,狰狞血腥。池绪握着裴谨修的手,坐在裴谨修身旁, 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眼泪汪汪的。
止血,打麻药,检查完伤口后, 医生开始缝合。
池绪自虐般地盯着游走在裴谨修肌理间的缝合针,那针仿佛也扎在了他心头, 泛起一阵锋利尖锐的痛。但同时,池绪又无比清楚地知道, 受伤的是裴谨修, 感到痛苦的也是裴谨修。
他再怎么伤心难过, 恨不得以身代之, 这痛苦也不会转移到他身上。
缝合结束后, 裴谨修换上了来医院时带的新衣服,之前脱下的那件带血的衣服摆在一旁。
池绪这才注意到,裴谨修受伤时穿得那件衣服并不是自己送他的礼服, 而是一件很普通的白衬衫。
有什么思绪模模糊糊地一闪而过, 但紧接着, 池绪的脸颊被裴谨修捏了一下,有些痛的力度。
他抬头, 泪眼婆娑着对上裴谨修那双漂亮的眼睛,听见对方说:“我马上就可以搬家了。”
池绪讶然,抽了抽鼻子, 又没忍住掉起了眼泪。
尽管他不想表现的这么没用,但在这一年里发生过的事情上, 他确实一筹莫展,束手无策,没用得很。
裴谨修却抱住了他,左肩有伤,因此裴谨修将重心压在了右肩了上。
两人脸颊贴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与稳健的心跳。
“抱抱。”裴谨修声音轻轻的,淡淡的,却总能给池绪莫大的力量,“绪绪,你陪着我就好。”
不用说什么,不用做什么,有些人见到便欢喜,陪在彼此身边便能驱散所有的不安与孤单,存在本身即是例外。
裴见深和沈纭来医院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们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因为自幼被双亲抛弃,裴谨修对他们并不亲近依赖,甚至并不在乎,好似父母亲情在他眼里可有可无一般。
他所有的情绪都只对着池绪。
对比之下,裴见深与沈纭难免心酸,但既然是他们造下的因,自然也得由他们承接结出的果。
庆生宴搞成这幅样子,裴见深离开二楼前已经发了次火。他眼尖地看到了裴骄手里装着白色粉末的透明密封袋,果断让苏凌报了警。
经历了这么多变故,裴骄心理素质差到极点,裴见深还什么都没问,他就尖叫道:“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是曹昀给我的!不要问我!去问曹昀!!我不想杀他的!!是他自己凑上来的!!他说要抢了我的一切!!我不想杀他的!!”
裴见深刚朝裴骄的方向走了一步,裴骄就尖叫一声晕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真晕假晕。
这下裴见微就算理亏,也不由地担心地了裴骄的身体健康。
他顶着裴见深寒刀似的目光抱起了儿子,难得低姿态地祈求道:“二哥,先让孩子看看病吧。等他醒了,我保证给你一个交代。”
就这样,大厅里的宾客由裴见宏出面安抚,裴见深和沈纭来医院看裴谨修。
尽管知道伤口并不严重,但看到裴谨修莹润的皮肤上那道狰狞的缝合线时,裴见深还是攥紧了拳头。
他眼里燃着怒火,拧着眉,既痛苦又愤恨地保证道:“放心,爸爸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沈纭冷着脸,怒极反笑道:“你能给出什么交代,也捅裴骄一刀吗?”
裴见深哑口无言,他当然不能。
实际上,血缘关系一直如同一道枷锁般牢牢地束缚在他身上。
他们三兄弟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也曾无话不谈,亲密无间,有过许多温暖动人的回忆。
裴见深永远记得裴慎临终前牢牢握住他们三兄弟的手,要他们和睦相处,携手同行。
金钱关系不至于让一家人分崩离析,裴见深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他放权给裴见宏和裴见微,处处忍让,最终的后果就是整个集团被争权夺利的派系战争折腾得千疮百孔,像一艘漏水的轮船,而虎视眈眈的资本就是滔天风浪,轮船沉没是早晚的事。
只要裴见深狠不下心来对付裴见微,那裴见微这辈子无论犯什么错都可以继续趴在裴见深身上吸血,继续锦衣玉食,奢侈度日,那他以后费再多心思也是枉然。
所以裴谨修要受这次伤,他要裴见深牢牢记住他流过的血,还有裴骄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恶。
裴见深默不作声,沈纭也逐渐捡回理智。
伤人违法,是最低级的复仇手段,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会有更好的方法,能平息她心头的恨。
她静静道:“先搬家吧。谨修想和绪绪住一起,那我们就搬去祁华名苑,眼不见为净。”
裴见深立马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