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铁青,沈弃淮怒喝:“给本王追!”
身上的红绳被松开,沈弃淮立马朝那树林里跑去,穿过浓雾跑了半天,却见空荡荡的树林里有一只海螺挂在树梢上,风吹进里头,发出很吵闹的人声,沙沙哗哗,叽叽喳喳,喧闹不止。
这里只有三条路,回京一条、出京城一条、去罗藏山一条。剩下的人听令,立马兵分三路,飞快地追。然而,这些人都已经饿了一整天了,季亚栋不在,军心也不齐,所以追的速度不快,在他们追上之前,沈故渊已经把一群人都安置在了皇陵之中。
然而,季亚栋的人都驻扎得较远,听见他的声音跑过来的时候,赵饮马早就已经没了影子。
池鱼张大嘴看着眼前的景象。
“来人!来人啊!”察觉到异样,他挣扎起来,大声咆哮。
太祖的陵寝,即便是在地下也丝毫不随便,金碧辉煌的庙宇,宽大的广场,在四周石灯的映照之下,美得让人震撼。
那群吵闹的人说了一天的话了,可天这么黑,树林里怎么一个火光都没有?
原来泥土之下,也可以修建这么宏伟的宫殿!
这么放心?沈弃淮很意外,看着他们当真消失在那片黑漆漆的树林里,想了想,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孝亲王跪在主陵寝外的空地上不停磕头,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请罪。
赵饮马带着人就走。
池鱼想凑过去,然而静亲王拉住了她:“别去打扰了,王爷对太祖十分崇敬,今日来此叨扰,也是实在不得已,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办,所以他得请罪才能让自己心里舒坦。”
沈弃淮皱眉,压根没得反抗,就被吊在了树上。
理解地点头,池鱼扫了四周一眼,发现赵饮马已经带人在最大的空地上扎营了。那白玉石修的台子极大,容纳下这几千人压根不是什么问题,稻草往地上一铺,倒头就可以睡。
天色已经暗了,树林里说话的声音还是一点没弱,赵饮马看了看,道:“兄弟们守了一天了,也该去找点吃的,王爷可否配合一下?”
旁边的另一块白玉台上,一众皇亲还在低声抱怨,只不过碍着是太祖的陵寝,声音小了不少,他们身下有从农家借来的被褥,但显然并不让人满意。
赵饮马没再理他,手捏着刀鞘,尽职尽责地盯着他。
“这该死的沈弃淮,忘恩负义,害得我们沦落至此!”
树林里叽叽喳喳的,的确还有人在笑,皇族中人大多没经历过今日这样的事情,所以想说的话就多了。
“等咱们有机会回去,定然让他没个好果子吃!”
“不值当。”沈弃淮摇头:“你听树林里,他们还有人在笑,完全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境地里。这样一群酒囊饭袋,值得你效忠?”
“别说大话了,现在兵权在季亚栋手里,咱们人不够,能保住性命已经不错了。”有人担忧地道:“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
赵饮马笑了笑:“人各有志。”
“皇陵位置隐蔽,他们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沈故渊淡淡地开口:“但时间长了就难说了,罗藏山毕竟只有这么大,要当真翻过来了,咱们也藏不住。”
几个时辰过去了,树林里的雾气不但没散,反而更浓,连晌午的太阳都没能穿透。沈弃淮不耐烦地看着身边的赵饮马,道:“赵统领这是何必呢?人都是为自己而活,你却要为了别人放弃性命。”
此话一出,众人更加担忧,好在他们都饿了,说话的力气也不多。池鱼将干粮分给他们吃了,然后蹲在沈故渊旁边道:“师父,这回是不是不是沈弃淮死,就是咱们死?”
……
“嗯。”沈故渊点头:“他没给咱们留活路。”
沈故渊沉默半晌,道:“我有办法,劳烦皇兄,先告诉我皇陵的位置。”
池鱼抿唇:“我其实可以去刺杀他,这样我也算报仇了,大家的危险也能解除。”
外头沈弃淮的人还虎视眈眈,这一大片皇族中人,都不是吃苦耐劳的主儿,也没有行军的纪律,一路吵吵嚷嚷的,走哪儿就把位置暴露在哪儿。
白她一眼,沈故渊问:“你打得过他?”
现在最困难的,无非就是要怎么不动声色地过去,还不能被发现。
池鱼干笑:“尽力一试,万一呢?”
“皇陵里有活水。”孝亲王道:“活下来不是问题。”
“为了这万分之一的可能赔上你自己的性命?”沈故渊嫌弃地皱眉:“你脑子进水了?”
“附近有不少村庄。”沈知白道:“我带了银子出来,征收些干粮应该不难。”
池鱼一噎,想了想,拉着他的袖子低声问:“师父有别的办法吗?比如扎个小人什么的,沈弃淮立马就死的那种!”
“可以。”沈故渊点头:“但粮食和水要提前准备,趁着沈弃淮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援军也还没到,立马派人去准备吧。”
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沈故渊道:“我不杀生。”
皇陵里机关密布,易守难攻,他们这么点人,要坚持到援军来,只能选那个地方,惊扰太祖英灵。
啥?池鱼震惊地瞪眼:“这年头还有妖怪不杀生的?!”
苦笑一声,孝亲王闭眼:“皇陵。”
她实在是太惊讶了,所以这句话直接脱口而出,等想收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地方?”池鱼好奇地看着他。
沈故渊眯了眯眼,认真地看着她道:“你果然是有问题。”
笑意顿止,孝亲王想了想,严肃地道:“京城回不去,这树林一旦雾散,也是呆不住的,眼下只有一个地方能去了。”
背后一凉,池鱼双手抱头,无辜地眨眼:“我……我哪儿有问题?”
“不能让他知道这里只有五百人。”沈故渊道:“眼下他有忌惮,所以不敢动手。但一旦知道了真相,在场的各位,怕是一个也跑不掉。”
“为什么说我是妖怪?”沈故渊将她逼到墙角,伸手撑着她身后的白玉墙,浑身气息冰冷。
听她说完经过,一群王爷目瞪口呆,孝亲王好半天才回过神,笑得前俯后仰:“沈弃淮要是知道自己三千人是死在你这五百人手里的,怕是要气死!”
池鱼干笑:“那个……我随口说说。”
护城军曾在赵饮马手下的人只有五百余,为了不打草惊蛇,池鱼只跟李大学士要了这些人,然后埋伏在树林里,用铠甲制造出人很多的假象,把人骗进树林,利用沈弃淮之前设下的火药,坑杀抓捕。
“怕不是随口。”沈故渊俯视她:“你最近几天一直不太对劲,是不是看见什么东西了?”
这群埋伏的人显然不是悲悯王府的,多半是季亚栋的人,对这样的伏击不太适应,到后来竟然自乱了阵脚,相互厮杀起来。池鱼连忙带着小侯爷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赶,搬来救兵,将他们剩余的一盘散沙全部剿灭。
“我……”不擅长撒谎的池鱼脸涨得通红,就算不招,那叽里咕噜乱晃的眼睛也出卖了她。
尸体一落地,一片土顿时炸开,树林里的人听得火药声,误以为目标进来了,立马朝陷阱方向射箭。池鱼和沈知白不动声色地顺着箭飞射出的方向,找到埋伏的人,一刀割喉。尸体落地,炸药声不断,树林里烟雾更浓。
沈故渊冷笑:“光凭你是不可能看见的,郑嬷嬷帮你了。”
树林里的埋伏,以前沈弃淮也经常用,尤其是冬日的树林,雾气重,看不太清楚东西,所以目标很容易中计。幸好,池鱼熟悉这一套,与小侯爷配合,趁着雾大,杀了一个山匪,从树上扔了下去。
池鱼傻笑。
池鱼无奈地道:“能喊得动的只有这么多人,要不是先前无意间发现了这边的埋伏,今日才是真的完了。”
有点烦躁,又有点说不清楚的情绪,沈故渊盯着她的眼睛:“你就不怕我吗?”
五百多号护城军,零零散散的,不少人还带着伤。
“师父会害我吗?”池鱼眨眨眼。
“这……”孝亲王进了树林,看清里头的东西之后,脸色惨白:“这就是你们带的救兵?”
沈故渊摇头。
沈故渊点头,转身回去和几位王爷商议了,大部分的人都往树林里转移,沈弃淮却被赵饮马亲自押着,在森林外头休整。
“那就不怕。”池鱼认真地道:“不管师父是人是妖,只要当我是徒儿,我就当您是师父,不会离开您!”
沈弃淮此番就算不打算造反,这样的情况之下也不得不反,皇室中人性命垂危,若是挨不到增援来的那一天,那可就……完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池鱼的眼里有光迸出来,看得沈故渊微微一愣,心口莫名就漏跳了一拍。
“前头树林已经攻占,京城里气氛不太妙,季亚栋好像已经带人控制了皇宫,我和知白侯爷还是找到李大学士才搬到的救兵。所以徒儿觉得,还是在树林里扎营吧,驿站已经派出十几封密信,通知各路人马来勤王了。”
眼前突然就出现一张脸,在黑暗里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偏生语气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镇定地跟他说话。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啊流,他忍了很久,才没有伸手去替她擦了。
倒也算机灵,沈故渊接了糖葫芦,剥开荷叶塞进嘴里:“其余的人怎么办?”
这傻丫头忘记了他在黑暗里也是能看见东西的,所以哭得肆无忌惮,咽了哽咽想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却看得人心疼。
“很合适!”池鱼一脸凝重地小声道:“沈弃淮这个人多疑又谨慎,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所以您表现得越轻松,今日咱们脱险的可能性越大。”
而眼下,这张脸又这样期盼地看着他了,仿佛从来没有被他伤到过一样,眼眸亮如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