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林水月看都没看,只挥挥手让他呈出去给皇帝了。
她说过,她的反对无用。
而且此番评选,徽明的人应当比她更清楚结果。
日头逐渐升高。
外面也热闹了起来。
林水月随着一众翰林学士离开,到了那御花园门口,却是被人给拦住了。
这拦住她的人倒也不是别人,而就是那严昊严希兄弟两个。
周围的学子来来往往,瞧见林水月同这二人站在一起,都不由得放缓了脚步。
“天启的把林大人拦住了?”
“这又是怎么了?那严昊失心疯了,还想要招惹林大人?”
“这谁知道呢?”
徽明的一众学子恰好也在此时过来,听了这些人的话,白羽抬眼就看到徐子乔深邃的眸,扫向了热闹处。
他一时顾不得齐铭晔的嘱托,勾住了徐子乔的肩膀,将人往自己跟前带了些,语气散漫地道:“子乔啊,你还不知道吧,就在前些日子,圣上特地为林大人赐了婚。”
“赐婚的对象倒也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北伐将军裴尘。此前你还读过他的文章,说此人实在了得呢!”
徐子乔收回目光,听得他的话沉默了下来。
齐铭晔扫了他一眼,却也并未阻止,沉声道:“学宴便要开始了,走吧。”
白羽这才笑嘻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徐子乔同他们一并进了御花园,他步履沉稳,走得却比较快。
仿若走快一些,就可以将身后的喧闹都抛之脑后。
那边,来往学子众多,天启书院也算人多势众,一不会便聚集了二三十人,以严昊为首,阻拦住了林水月的去路。
林水月今日着了身月白色衣袍,腰带勾勒出她单薄清瘦的身形,站在了这么一群男子面前,将她衬得越发玲珑娇小。
只是她一抬头,那双黑眸冷然一片。
顿时便让眼前的人感觉自己矮了一截。
“何事?”林水月面色淡淡。
严希推了那严昊一把,严昊面色不好看,目光游移,也不敢同林水月的对上。
“林大人。”严希见状,只得率先开口道:“学生今日过来,是携兄长严昊,为昨日学宴冒犯之事,向您赔罪。”
严昊也终于回过了神来,他咬了咬牙,哪怕是丢人,也承担不起自此不能进入学宴的后果,低声道:“昨日都是学生之错,不该口出妄言,拿女院的学子来说笑。”
“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他说着,躬身朝林水月行礼。
只是这礼,到底是行得不伦不类的,那身子也没完全躬下去,反倒像是林水月在强迫他赔礼一样。
来往的学子见状,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议论纷纷。
“你们说,林大人会就此原谅他吗?”
“天启是四大书院之一,严昊怎么说也是天启最主要的学子了,总是要给些面子的。”
“也是,昨日他被赶出学宴,也算是丢脸至极了。”
唯独女院的一众学子愤愤不平。
“这会倒是知错了,此前在面对上咱们时那股咄咄逼人的劲呢?”
“只是看着咱们好欺负罢了。”
“林大人就不该给他好脸色才对。”
有人听了,忙不迭道:“行了,林大人要如何,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事情,昨日她为咱们出面本就是意外,女院自来同她不对付,莫要再提些要求叫她不快。”
那些女子见状,俱是闭了嘴,可面上依旧不甘。
胡西西同她们一起,瞧着也是啧啧称奇。
这群人前些日子还与林水月不共戴天呢,如今转变倒是快。
又看向那边,她嗤声道:“据我了解的水月,是不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别人就未必了。”
比如那位从女院出去的庆王妃。
正好,白曼语同庆王一并走了过来,听得胡西西的话,她面色微沉。
昨日庆王有些政务,未在京城之中,故而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见得林水月,他脚下不免迟疑了些,连带着他身后的容京和梁少卿,也几乎是瞬间收敛了神色,看向那边。
却见林水月面色平静:“昨日我已经说过了。”
严希脸色一变:“昨日回去之后,严昊也知晓了错处,且熬夜写了文章。”
说罢,将新写好的文章呈到林水月面前。
“还请大人过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态度和诚意也给足了,林水月也没必要再为难他们了吧?”庆王身后,站着大批的太学院学子,见状议论道。
“原本就是件小事,这严昊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若说坏倒也不是多坏。”
“不错,若为此就取消了他的学宴资格的话,未免太过了。”
林淮尹沉声道:“昨日他生事之时,怎不见你们有所阻拦?”
这边安静下来,有人动了动嘴,想说这严昊说得其实也没错,女院做学问,本就不合理。
然而念及眼前还有个女官,女官兄长也站在跟前,到底是止住了话头。
众目睽睽之下,严希也觉得该给的态度给到了,林水月怎么说也不该继续为难才是。
不想林水月却淡声道:“你要求的不是我的原谅,被你冒犯的也不是我。”
“我说了,女院之人若是都同意你回来,你便能回来,除此以外就不必多言了。”
“瞧林大人这话说的。”林水月循声抬眸,便见白曼语款款走来。
她比起昨日,多了层底气。
庆王站在身侧,白曼语手挽着他,亲密非常。
见林水月看来,她并未将手放开。
庆王面上微动,可在林水月的目光注视之下,他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别的心思。
那日林水月拒绝了他,而选择裴尘,再面对这样的场面,她是否会后悔?
“女院之内,俱是知情识礼之人,也知晓严公子是一时情急才口出妄言。如今严公子也道歉了,女院又怎么会追究呢?”
她一开口,就替女院众人原谅了严昊。
旁人不知是何感想,反正胡西西看着何昕的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
“至于林大人怎么想,便是我们不得而知的了。”白曼语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水月:“大人若对严公子还存有意见,倒也不妨直说。”
她未点明,可表达出来的,却是一个意思。
那便是林水月针对严昊是她自己的问题,不用拿女院的人来搪塞。
林水月面色平静:“你说的你们,是你和哪个们?”
周遭安静下来。
白曼语沉下面容,如今所有人都知晓她是庆王妃了,均是尊重她,礼让她。
唯独这林水月,还当她是从前呢!
她正欲开口,不想却听得旁边胡西西道:“白小姐都多久不来女院了,还以女院之人著称。”
“女院可不认这个理。”
白曼语脸上笑意消失了干净,随后看了一眼身侧的人,嗤声道:“胡小姐因着旁人的关系,不喜欢我倒也是正常,只是你一个人,何时又能够代表得了女院了?”
“我近来筹备大婚事忙,而胡小姐则是有时间也不去女院,我算不得女院之人,胡小姐就算得了?”
胡西西一时语塞。
她确实不喜欢女院那一套,也不是个能读书的人,而且……林水月不也时常不去太学院女院嘛。
当然了,她们不一样。
不过这会叫白曼语这么一说,她还真有些反驳不了。
“她何时变成了这样?”
“这话说的,只能说她一直是这样,只是你我均是被蒙蔽了去,只顾着去排挤瞧不上乡下来的林水月了,却忘了你我这等身份,在而今她的眼里,不也如同个下人一般?”
“可笑的是我们,此前以门第为界限,又以狭隘为偏见,总觉得乡下来的黄毛丫头也想挤进贵女的圈层,实在没有眼力见。”开口说话的人,是何昕身侧的蒋嫣然。
她嗤笑道:“以自身圈层俯视他人,终究换来的亦是被他人俯视的下场。”
“林大人。”她率先一步走到了林水月的跟前,对着她深深一福:“小女嫣然,为此前自身见识狭隘,而言语针对林大人的事,向您道歉。”
“不求大人原谅,只今日之后,小女再不愿做这等居高临下自以为是之人。”
周围一静。
蒋嫣然在女院内,亦是名列前茅,且她出身不低,一直以来都以贵女自居,从前最瞧不上林水月的人里,也有她。
而今竟是说出这等话来。
“看来昨日严昊的话,对女院之人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林淮尹听得身侧的人说出这句话,甚至都未说完,竟又有女院学子出列。
“小女王晗,向大人赔罪。”
“小女邱清颜,向大人赔罪。”
“小女……”
别说在场其他的人了,今日这一出,叫那胡西西都看得目瞪口呆。
她不知道的是,昨日学宴散了之后,这些人曾就找到了林水月,向她道谢。
林水月没有多说什么,留下一句话,却叫许多人思虑至今。
她说:“尊重这事,我想诸位都比我明白。”
在她们瞧不起林水月,自持贵女身份时,就该会想到,有朝一日,也会有人自持身份,而瞧不起鞭挞她们。
昨日之事,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