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来道歉的。
叫林府门房上的小厮上下打量了眼,最后落在了他们空空如也的手上,撇了撇嘴,进院子通报去了。
那御史大夫反应过来,脸色变了又变。
正月里至他人府上,不带点礼物确实是不礼貌。
可他今年都四十七了,论起来是当林水月的父亲都有余,见她竟是要带礼物……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看向自家小厮:“去差人,准备点礼物来。”
“老爷,要什么礼物?”
“越贵重越好!”那小厮被自家老爷的态度吓了一跳,转回身飞快叫人准备了礼物。
那边,林水月也起了身,让人请他们进去。
进了这林府之后,发觉这林水月的日子过得还真是不错。
这个宅邸,本就修建得极为精巧,而林水月买来了之后,更是叫人好好打理了番。
冬日里没有花儿,便种了些耐寒的绿植。
待得进了主院后,忽闻梅香扑鼻。
抬眼一看,见这院中竟是种了不少的绿梅。
绿梅绕着红墙,连带着这冬日暖阳,自成美景。
入了院中,下人送下来的茶及茶点,都是用了梅花点缀。
院中挂着一幅惊涛骇浪图,瞧着凶险非常,底下却放了个玉净瓶,里头插着……一根大葱。
那御史大夫唇角抽搐了下。
林水月已经进了屋内,在主座之上坐下。
她落座后,也不说话。
他们喝茶,她便喝茶,他们不开口,她倒也不着急,便这样静坐着。
底下的官员坐不住了。
“此前有关于林大人的事情,俱是我等思虑不全,未知全貌之前,肆意评论,叫大人为难了。”
林水月几番操作之下,这些人的道歉也真心实意了。
知晓此人并非寻常女子,更不能够随意对待,说这话时,颇有些垂头丧气的。
“我等如今俱是知晓了错处,也请林大人见谅。”
“莫为了我等做出的错事,便生出隐退的心思,大人为官以来,对政事颇有建树,又是晋朝第一位女官,当为天下女子的表率。”
林水月放下茶盏,淡声道:“许大人抬举了。”
说话的官员面色一顿,他在这些官员里,属于品级不高,人也没有多出众的。
可能皇帝对他都算不得多么眼熟,林水月却可以直接报出他的姓氏。
显然,是对他有所了解的。
“水月不过一寻常女子,当不得大人如此夸赞。”她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那些官员面面相觑,拿捏不清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对他们的态度还有不满?
“只是经此一事,若我再回朝堂,便也不太可能置身事外。”林水月抬眸,面上带着抹清浅的笑。
“如此,诸位大人也能接受吗?”
屋内一静。
林水月的官职是侍书女官,这官职是因为鄞州的事情得来,而后鄞州的事她参与,算是名正言顺。
旁人没有理由去打压,以及反对。
可她也说了,这次若再回朝堂,便不可能只做个什么都不参与的女官。
她的能力有目共睹,但在座之人俱是御史台的人,掌管着进谏以及各类的隐性朝堂规矩。
他们若应了,她这个官,便是实打实的了。
这可当不得反悔。
一时间,底下的人都有些踌躇。
那御史大人史宏杰见状道:“自是该如此。”
屋内之人皆抬眸看他。
“林大人有着治世之才,哪怕身为女子,却也未忘却黎民百姓,若再回朝堂,是我大晋之福。”
这话,说的就格外诚恳了。
史宏杰开了口,其余人便也没什么意见了。
林水月便也未再拿捏,给了台阶就下,甚至还挽留起了众人在林府用饭。
……这些朝臣如今都有些怵她,只想把事情给解决了,哪还有什么心思用饭。
俱是纷纷起身告辞。
离开之前,林水月叫住了史宏杰。
“多谢大人。”她倒也不含糊,抬手便对史宏杰揖了一礼。
史宏杰淡声道:“林大人不必如此。”
他们心中都清楚,今日若无史宏杰开这个头,只怕林水月还需与这群官员斗勇斗志一番。
林水月没有主动问起史宏杰为何帮忙,史宏杰却主动道:“从皇上登基到如今,大人是第二个叫太子受了责罚的人。”
也是基于这个层面,让他觉得林水月留在朝堂,没什么不好。
史宏杰说罢便走了。
林水月去了书房,静坐片刻,从暗格里取出了一封信件。
信是裴尘写的,里面所罗列的,便是除夕宴上,被林水月点出来的十几个官员的背景。
林水月入朝时间不长,哪怕有再多的能耐,却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将这些人的底细摸得干干净净。
而她此前准备的,是另外的一些东西。
但裴尘说,还不是时候。
故而便用了他这个法子。
如今事情解决,日后林水月也可名正言顺地做官了。
林水月顿了瞬,便差人准备了车马,去了忠国公府上。
距离她第一次来这忠国公府,已经过了两年的时间。
国公府还是那个样子,甚至来领路的人,依旧是裴尘身边的那位常嬷嬷。
再见林水月,常嬷嬷已然没有了此前那副挑剔嫌弃的模样。
垂头恭敬道:“公子昨日染了些风寒,正在房中静养。”
林水月微挑眉,又病了?
她正想说既如此便不打扰了,常嬷嬷便道:“请大人随我来。”
然后领着她,到了第一次与裴尘见面的那个竹苑外。
轻敲响了门,开门的人是砚书。
砚书看见林水月,眼睛亮了瞬。
“大人快请进。”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林水月:……
此前这府上的人可不是这样的,都将她视若洪水猛兽一般,恨不得将裴尘好好保护起来。
如今倒是变了个模样。
她进了里屋,发现临窗的桌上放了一碗药。
裴尘穿着身单薄的中衣,半倚在了床上,手中还握着一卷书。
“待我看完这一卷便喝药。”他翻动书页,头也不抬地道。
话说出口,却不见常嬷嬷答话,他抬起眼皮,猝不及防地对上林水月的眸。
林水月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裴尘。
他眉宇间的病气褪了大半,墨发用一根玉簪挽着,因着一直倚靠着床,有几抹碎发散在了脸颊旁边。
少了病气的他,容貌俊美近妖。
细碎的阳光落在他瓷玉般的胸膛上,显出珍珠一样的光泽来。
他那双夜里看着如星辰浩海的眸,在白日里晶莹似琥珀。
眼下,那双眸落在她身上,几乎是瞬间,便化作了能溺死人的水。
他微抿唇:“听闻二小姐近来乐不思蜀,怎么有空到我这病人屋里来了?”
林水月微挑眉:“乐不思蜀?”
裴尘眼中明晃晃的光:“马球好玩吗?”
她诚挚地点头:“此前裴公子找的那位马术师傅,确实了得。”
裴尘都气笑了。
“今日史宏杰并着御史台的人,来了我府上。”林水月简明扼要,将事情说了。
裴尘闻言淡笑道:“所以,二小姐今日过来,是来道谢的?”
不等林水月回答,他复又笑道:“那我可以问二小姐讨个赏赐吗?”
林水月此刻就坐在了他床边,闻言抬眸看他。
却见他的目光,自她的眉间一路下滑,落在了她红润的唇瓣之上。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细碎的阳光透过屋外的竹林,落在了屋内。
林水月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冷香。
同此前不同的是,今日这冷香入鼻,如那经年的美酒般,醇香动人。
在这似美酒酒香的氤氲中,林水月瞥见裴尘的喉结滚动了下。
他声音里带了些低哑,目光澄澈干净,却又像是带着无尽的诱惑,在碰上她时,都化作了水样的温柔。
“那便……请二小姐帮我将药端过来吧。”
林水月看他,见他唇边噙着抹无奈的笑,眼里更是深深浅浅,带着浓烈得醉人的情绪。
她没动。
“二小姐?”裴尘那张常年苍白的俊颜上,难得出现些浅淡的薄红。
林水月忽而在此时凑近了他。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心神大乱,目光飘忽,正欲移开目光时,却忽而感觉唇上一热。
裴尘怔住,抬眸看她。
她眼眸依旧漆黑一片,但那深邃不见底的眸里,出现了抹晨光。
细看之下,竟是他白皙的脖颈上反射出来的光……
他的唇瓣很软,林水月一触即离,抬眸看向她,眼神里仿若装着将他溺毙的海一般。
“你想要的,是这个?”
裴尘呼吸停滞,好半晌反应过来,苦笑了瞬:“二小姐这是想要了我的命了。”
林水月轻笑:“不喜欢吗?”
“喜欢。”他不带丝毫犹豫,声调飘忽地道:“喜欢极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林水月轻轻浅浅的笑容。
他再也忍耐不住,凑上前去,封住了她那恼人的唇。
午后的光落在了屋内,映照在交缠的人影身上。
静谧而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