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约, 你是在说这个吗?”林水月手里拿着的,是林瑾钰的婚书、庚帖。
林瑾钰急红了眼:“你还给我!”
当着她的面,林水月将婚书及庚帖撕碎。
她手一挥, 漫天飞扬的碎纸, 就好似落雪一般,将林瑾钰整个人覆盖。
“林水月!你疯了吗!这是我的婚书,是我的婚事, 你又有什么权力做这种事情!?”林瑾钰彻底崩溃了,她嘶哑着声音道:“父亲母亲就这样看着她肆意妄为吗?”
“永昌伯府虽未过聘, 可满京城里都知晓女儿与少卿的婚事了,父亲母亲也想要做那起子悔信之人吗?”
秦氏面色难看,在她的哭诉中,到底没有忍耐住:“瑾钰也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情,你们好歹姐妹一场……”
“谁同她是姐妹?”林水月打断了她的话。
这是第一次, 秦氏觉得林水月的态度是极为冷漠无情的, 对待她是连带着对街边的乞丐都不如。
“林夫人, 此前我叫你一声母亲, 待你也算尊敬,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 我也并未与你计较, 但若今日之事, 林府上下如有人反对。”
林水月微顿了瞬, 那双黑眸里不带任何的情绪。
“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她黑色瞳仁里,闪烁着冷芒:“我同林府上下这几年浅淡且单薄的情谊,早已在你们决心留下林瑾钰时,化为虚无。”
“也请林夫人好自为之。”
秦氏被她这短短几句话, 扼住了喉咙,她面色变了又变,而旁边的林朗,亦是神色复杂。
他轻叹了一口气,随后闭上了眼道:“来人。”
林朗一声令下,叫院子里的所有人几乎是同时都看了过来,那林瑾钰更是满怀希望地看向了他。
她就知道,林朗不会这么放弃她的。
林水月一个从家里搬了出去的外人,凭什么插手林府的家事?
“按二小姐所说的做。”未曾想,林朗却是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还有,自今日开始,林府上下只有一位小姐,便是水月。”
林瑾钰不可置信地抬头:“父亲!?”
她怎么也想不到,就因为这么一件事情,林朗便将她放弃了。
一瞬间,林瑾钰手脚并用,扑到了林朗的脚边,想要求饶。
不想林朗却道:“堵住她的嘴,拖下去,在把她送出府中之前,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声音!”
“是!”赶来的林府下人见状,亦是不敢耽搁,上前堵住了嘴,将林瑾钰拖走。
直到人被带离这院中之前,林瑾钰依旧在不断地挣扎,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林水月,仿若在咒骂林水月一般。
见林水月无动于衷,她眼里又蓄满了泪,泪珠子疯狂地往下涌。
然而,这院里,已经无人在意她了。
林瑾钰死也不愿意走,最后被人打晕送上了牛车。
那惠娘所在的乡野,离京城极远。加之离开林府之前,林朗命底下的人将她身上的绫罗绸缎,所有的头面俱是都换了下来。
只留了身粗布麻衣便将她直接送走。
惠娘家中已经是穷途末路,如今将林瑾钰送了过去后,尚不知她会面临些什么。
但有一事是所有人明晰的,那便是此生大抵都不会再与他们相见了。
这还是林水月手下留情了的,未曾直接要了她的性命。
而林水月也清楚,比起死亡,林瑾钰更害怕失去锦衣玉食的一切。
她后半生里,都会活在痛苦之中。
林瑾钰被送走后,林水月并未在林府停留,甚至哪怕是在林朗亲自处置了林瑾钰后,她待他们依旧也没什么好脸色。
林淮尹将她送出府外,瞧着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轻叹了口气。
自一开始,他们就做错了。
让林瑾钰这个假千金留在府中,杵在了林水月面前,本身就是对林水月的一种伤害。
那边,林水月的马车没有直接回复,反而是一路离了京城,进了临西水榭中。
临西水榭的南阁雅间内,胡西西左顾右盼,对眼前这个局面,稍感疑惑。
她清楚林水月今日约他们出来,是为了商议要事。
但,叫裴尘也就算了。毕竟从很早之前她便看出裴尘对林水月有意了,如今林水月有事,他不可能不相帮。
叫樊篱是怎么回事?
这个二愣子还能做成什么大事不成?
她不知道的是,上次林水月被汪辉反咬一口时,便是樊篱帮了大忙。
樊篱此人却是不着调,也不爱读书不喜仕途。
做派之上,颇有些京城里那些纨绔公子哥的模样。
可他有一点,便是认识许多三教九流之人。
林水月第一次对上汪家时,就是利用樊篱的人脉,与汪府打了一个舆论战,大获全胜。
所以今日这宴里,也有他。
林水月来得有些迟,但见她面色寻常,甚至面容平静的模样,裴尘便知晓林瑾钰已经被解决了。
他见她坐下,便为她倒了杯茶。
“新收上来的红茶,尝尝。”
林水月轻抿了口,茶香蔓延在齿间,她眸中舒缓了瞬,褪下了眼中的冷芒。
“水月,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这事我问过我爹了,我爹说,那些个上门的人看着没有章法,实际上却是言行一致,时至今日依旧还在不断的折损你的名声。”
“很明显便是背后受人指使。”胡西西犯了愁,叹气道:“女子安身立命本就不易,如今你在朝堂之上,还要处处受人指责,依我看啊,这官不当也罢。”
“不若你辞了官,带上你家老太太,咱们一并离开京城吧!”
樊篱正在喝茶,听到这大小姐的话,一口茶没咽下去,差点喷出来。
胡西西真不愧是胡西西,她想出来的主意,就是跟林水月私奔呐?
樊篱连忙放下茶盏:“听闻胡小姐最近被亲事所扰,日日与胡大人叫板,这会叫林大人带你离开,莫不是为了逃亲吧?”
胡西西没好气地道:“有你什么事?你个麻将都打不好的傻蛋,懂什么?”
樊篱也不生气,笑眯眯地道:“我懂的确实不多,但至少知晓一点,那就是太子出手之后,必不可能这么善罢甘休,林大人若有着官职身份,太子就始终都还有些顾及,若没了官职,只怕太子会更加按耐不住。”
胡西西一时语塞,却又不得不承认他所言有理。
“那该如何是好?”
樊篱摇摇头:“这事不太好办。”
但他想裴尘该是有些办法的才是。
“之前送过去的信,二小姐都看见了?”裴尘看向林水月。
林水月轻颔首。
他轻叹道:“二小姐信是收了,却不给我写封回信。”
“只叫我日日为其担忧焦虑,二小姐好狠的心。”
林水月:……
樊篱:……
胡西西:……
胡西西差点被茶烫着,这位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裴公子,原是这个路数的?
“也罢,只要二小姐能够用得上我,并且想得到我,便也足够了。”这边分明坐着四个人,裴尘却将另外二人视若无物,只盯着林水月瞧。
林水月想让他注意场合,想了想还是算了。
顿了瞬,朗声道:“这是场舆论战。”
“何为舆论?”才开口就被人打断。
樊篱尴尬一笑,怎么,在座的人就他不懂吗?
“便是此前我请樊公子帮忙,去街头巷尾散步消息,借由百姓的口,发酵起来的风言风语。”林水月倒是神色如常的解释了句。
樊篱了悟,如今众口铄金,都是谈论林水月的事,便也是舆论了。
“似这等舆论,堵不如疏。解决的最好方式,便是舆论本身。”
胡西西听得云里雾里:“所以我们该如何做?”
林水月神色平静,恍若话中提及的人,并非是她自己:“若要令其亡,必先使人疯狂。”
“太子将舆论推至此处,我需要诸位帮助他再点一把火。”
樊篱听完她的话,人都呆滞了。
若非裴尘坐在这里,他会怀疑林水月疯了。
可不就是疯了吗?这天底下有哪一个女子,在被人毁了名声之后,反而叫人将她把事情弄到最坏。
且生怕旁人不知,如今还只是京中各官宦、世家之流的清楚,她眼下要做的,是要宣告全晋朝啊。
他不理解。
但很显然,林水月不需要他理解。
“除此外,今日我下朝后,去了林府。”林水月面色平静地将林府内的事说了。
胡西西听了却是第一个拍手叫好的:“漂亮!要我说,你对林瑾钰还是太好了,似是她这般下作之人,早就该给她个教训了。”
林水月微微一笑,开口却道:“还请几位帮忙,将此事扩散出去。”
“啊?”这胡西西就不明白了。
“该如何扩散?”樊篱问。
林水月平静道:“就说我苛责养女,因嫉恨她得了父母的宠爱,故意撕毁了她的婚书,还叫人将她逐出了京城。”
樊篱:……
好!
像她这样对自己这么狠的,他确实没见过。
不得不说,今日他见到的林水月,完全推翻了此前他对林水月的所有印象。
他家老封君总说,林水月多么的好。
如今瞧着,全然就是个疯子。
难怪裴尘会这般喜欢她。
“好。”率先应承下来的,也是裴尘。
他低笑了瞬,看着林水月的眼中是星辰浩海:“从今日开始,二小姐便是个作风不正,且手段狠毒之人了。”
樊篱与胡西西均不清楚林水月的打算,但他们都很相信自己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