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已经不能用疯魔来形容,简直是荒唐。
田阁老抬眼,瞥见了裴尘的身影,方才的愤懑还有不甘,俱是卸了下来。
“裴尘这孩子……”旁边的钱阁老也满是诧异,他倒是从田阁老嘴里听到过几次不着四六的话。
但每次他都当成田阁老在说笑了,未往心里头去。
哪知这玩笑话也能成真,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前。
裴尘所言极为简短,甚至不如太子铺垫得那么长,然而话说出口,他便没打算再站回去过。
朝上因着他的举动,已经是乱哄哄的一片,未料到他直接掀袍跪下。
“臣欲求娶林水月林大人为妻,请皇上应允。”
“裴尘!”太子额上青筋暴起,若非此时还处在朝中,他只怕已经控制不住怒气朝裴尘动手了。
当然,这样的事情从前他并非是没有做过。
只不过那次险些将裴尘打死,以至于让裴尘后半生只能够与药石为伍,皇帝暴怒之下,将他关在了东宫内,连着三日未给他任何吃食。
那年裴尘七岁。
从那之后,太子身边被皇帝安排了人,加上裴尘总是一副羸弱病危的模样,他便再也没有向裴尘动过手。
但这些年来,裴尘还是始终跟在他身侧,任劳任怨。
故而太子以为,无论他怎么对待裴尘,对方都不会有所反抗。
直至今日。
裴尘为了个女人,竟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要忤逆他!
太子情绪暴动之下,险些失控。
赶在他失控之前,皇帝开了口:“退朝。”
竟是未应承太子之言,也没有回答裴尘。
底下的朝臣均是反应不及,而太子尤为不死心,甚至此前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仅为了给林水月一个教训。
但裴尘的出现,直叫他忍无可忍。
他还就必须要得到林水月不可了!裴尘以为自己可以保得住她?
笑话。
“父皇……”
“朕说退朝,你听不懂吗?”
“砰!”皇帝暴怒之下,竟是将殿上摆着的花瓶直接砸下,那瓶子碎裂在了太子的眼前。
与之一起碎掉的,还有太子的颜面。
太子面色铁青,放在身侧的手已经隐隐颤抖。
皇帝已经率先离开了议事殿,留下荣忠几个奴才,劝导着太子。
“滚!”太子拂开袖子,几步走到了那裴尘跟前。
裴尘已经由砚书搀扶起身,见得太子过来,砚书眼底酝酿着情绪。
这已经不是多年前的那个午后,而今的裴尘,更非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今日太子若敢在朝上动手,那么株洲之战,裴尘也不必去了。
“太子爷。”反应过来的人,慌忙拉住太子。
急切地让他远离裴尘。
“好、好样的!”太子眼中的阴鸷不减,上下扫视着裴尘,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林水月的身上。
“你想娶她是吧?”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做、梦!”
说罢拂袖而去,到底未在这边发难。
那拦住他的臣子忍不住擦了下额上的冷汗,在裴尘的注视之下,亦是遍体生寒。
他心中叫苦不迭,只埋怨太子至今都看不清楚形势。
这满朝都不敢与太子叫嚣,是因为他是太子。
而裴尘站了出来,圣山便没能如了太子的意,如此还不能明白吗?
只怕太子至今都未曾清楚,虽说他还是太子,如今依旧深受皇帝宠爱。
然则他身旁的一切,早已失控。
株洲之战,没有裴尘,还真不行。
早在不知不觉中,裴尘已然掌握了全局,余下的部分,不过是他不想管不想插手。
这中间便有范府及汪府之事。
太子将这些事情看成全部,将范府当成是左膀右臂,却不清楚,这些人从始至终,都未被裴尘放在眼中。
“去瞧瞧太子,天冷路滑,莫要让太子出事。”裴尘声调温柔,恍若没有脾气。
那人反应过来,心头却不由自主发颤。
事实上,他心中一直有个猜测不敢说,也不能说。
说出来,只怕要招惹出极大的祸患,甚至还会因而丢掉了脑袋。
可日日瞧见裴尘这张温和的面容,他都恍如梦魇一般。
太子摔落下马,后不能人道的事,真的是意外吗?
他只知道,去接人的是裴尘,出事的却是太子。
更加巧妙的是,太子摔下马,是因为扔下了病重的裴尘独自回京。
以至于便是圣上暴怒之下,亦是不能谴责裴尘些什么。
大雪封山,裴尘那般身体,尚且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下来,太子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此事本身就是太子理亏。
“张大人?你怎么了?”他身侧的人见他面色潮红,额上还布满了冷汗,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不想张弘却是勉励一笑,转身去追太子。
没想到因为太过着急,还让殿门口的门槛绊了一下。
“张大人这是怎么了?冒冒失失的。”旁边人瞧见了,还小声咕哝了句。
更多的人,则是将裴尘团团围住。
“裴大人,你这是……”
“冲动了。”田阁老轻声道。
其他人连忙点头,这何止是冲动了,搁在他们眼中,简直就是疯了!
“仔细一想,似乎也只有裴尘出面是合理的。”
“他出征之前,按理,圣上是会给他指一门亲事的。”
“却也不是这个指法,眼下跟太子闹翻了,可不是件好事!”
尤其谁都知道,战场之上,军令如山。
太子肯定是会随军出征的,若此番裴尘真的争夺到了林水月,到了那战场之上,太子指不定会如何对待裴尘。
小部分的人不明就里,这些人主要是才刚进入朝阁的官员,比如梁少卿身侧的这群人。
“裴尘这是怎么了?为着个女子得罪了太子爷,未免太过不值。”
“仗着忠国公府上的荣宠吧。”
“不过,若真的能从太子手上抢人,那林水月这等容貌才学……”
最后那个人没有将话说全,但许多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能得这等如花美眷,好像也不是很亏。
并且裴尘自小在宫中长大,圣上对待裴尘还是格外不同的,否则刚才在殿上,只怕已经发作了。
梁少卿心境复杂,抬眸看着裴尘,许久回不过神来。
而他身侧的庆王,更是沉默不言。
庆王曾拉拢过裴尘无数次,裴尘倒也出手帮过庆王几次小忙,最主要的,还是将庆王留在了京城中。
但总归来说,与他们并非一路人。
庆王停顿了许久,正欲抬脚走向裴尘那边。
却见朝臣处忽而一片喧闹,那林朗不知为何,红着眼睛走到了裴尘的跟前。
“裴公子!”林朗实在是太感动了,他没想到裴尘会为自家出头。
后知后觉地发现,裴尘母族南安府,确实是与林老夫人关系极好。
他当下都快哭了,怎么能有裴尘这样的大好青年?
不管此举会否得罪太子,不管圣上怎么想,总归嫁给裴尘,那都是条极好的出路!
他左寻右顾,想要将林水月叫过来,给裴尘谢礼。
不想裴尘在瞧见了他之后,微顿了瞬。
随即抬步,走到了林水月身侧。
林水月抬眼见他过来,微挑眉。
“瞧着林大人这样,好似也不是特别高兴……”
“这还不高兴,那可是裴尘!”
周遭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没想到裴尘不光是妇女之友,在官员心目当中,也是佳婿人选。
如今形势未定,却已经有人羡慕起林水月来了。
“唉,今日之事想起来是极其的后怕,但若一想,如果闹出这么一出,能换得裴尘这样的女婿。”
“王兄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啊。”
“林朗这段时日到底是拜在了哪个菩萨门下,怎么净是撞见好事了。”
这些人一改方才的态度,话里话外,均是对林朗艳羡不已。
人声鼎沸中,林水月看向了那人。
裴尘长身玉立,星眸里如同氤氲着雾气般,叫人捉摸不透。
他逆光行来,一步步走到了林水月的跟前。
这瞬间,殿上都安静了许多。
这二人站在了一起之后,周遭的一切仿若都变得慢了下来。
“珠联璧合,如今看来,倒是一门好亲事。”钱阁老微顿,随即赞叹了句。
田阁老却是恶劣一笑:“那可未必。”
钱阁老微怔,未反应过来。
那边,裴尘已经对着林水月揖了一礼。
“事出突然,此前未曾与林大人商议,冒犯之处,还请林大人谅解。”
满殿俱静。
许多人都呆滞了。
合着裴尘方才请求赐婚,并非只是纯粹为林水月解围,而是真的倾慕于她?
可,这是裴尘啊。
京城里风光霁月的谦谦君子,矜贵的裴家公子啊。
裴尘很快起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依旧带着温柔似水的笑容,对林水月道:“以后的日子,也烦请林大人多多指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