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依旧面露不悦。
见状, 范恒之只能将去请林水月的下人处置了。
未想到的是,翌日一早到了朝堂上,发现此事不光裴尘知道的, 而是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林水月这正四品女官上任的第二日, 便告了病假。
告假之前,她只去过太子府。
除此外,还有裴尘在太后宫中所说的那番话, 都叫朝野议论纷纷。
早朝结束后,钱阁老几位老臣走在了一起。
钱阁老看了下外边的天, 摇了摇头:“……她初入朝堂便展露锋芒,按理来说,是该受些磋磨。”
另一位阁老却叹气道:“可这磋磨未免也太大了,一个女官罢了,竟值得太子亲自出面。”
“朝堂汹涌,不止如此。女子涉足之下, 更显艰难。此番她若熬不过去, 也确实是难以在朝中立足了。”
众说纷纭, 但除了年轻些的官员, 大多数人都清楚,林水月此劫怕是难了。
林朗心情复杂, 回到府中后, 寻了秦氏过来, 仔细过问了那日在太后宫中的事。
听到太后将林水月的名字添到了选妃宴上, 林朗倏地起身:“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秦氏脸上有些不自在:“近些日子不是看老爷为她之事丢了颜面,心绪不佳,我这才没说的……”
林朗按耐住自己想要发火的冲动, 沉默片刻后道:“你去。”
秦氏怔住:“去做什么?”
“去秋叶胡同将林水月请过来!”林朗很是暴躁:“听清楚了,是请!”
秦氏无奈,只得应下。
等到了秋叶胡同那边,却吃了个闭门羹。
开门的小厮是林水月自林府中带过去的,自是认识秦氏,不过却并未让她进去。
“小姐近日事忙,您请回吧。”
只留了这么句话,叫秦氏气得够呛,便把门关上了。
秦氏怒气匆匆地走了,这事也没逃过那些盯着林水月动静的人的眼睛。
“看这样,确实是碰见难题了。”
“所以一个女子,非得要在朝堂上闹腾什么,经此一事,叫她从此自朝堂上消失了才好!”
“本就是个侍奉笔墨的女官,只怕这闭门不出的,又是在捣腾什么画作吧。”
靠着画作来赢得皇帝的欢心,眼下林水月在众人眼里,还真的只能到这个地步。
哪怕鄞州之事她办得很漂亮。
“鄞州雪崩,她占尽了天时地利,赶在了许多人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情报,所以才如此顺畅。”
又一日早朝后,林水月还是告病在家。
此时对她的议论,已经不是躲在人后了,而是就在人前,毫不避讳。
梁少卿走在后方,听着前面几个官员的对话。
“如今算是碰壁了,只不知她这是要躲到什么时候?”
“能躲则躲呗,总归那边也不会将事情做得太过,去追着她叫她出来就是了。”
有人小声地道:“就是不知道太子此番出了个什么难题。”
“这可不是你我能议论的事,都且住嘴吧。”
“你说,此事她能躲得过去吗?”连带着庆王,都问起了此事。
梁少卿沉吟,随即摇头。
据他所知,那事实在是太大了,不是林水月一个初涉朝堂的人可以做得了的。
眼看林水月这个样子,应当是在抓紧时间作画。
指望着事发之后,可以用画作让皇帝息怒些许。
同梁少卿一样想法的人不再少数。
只是因为林水月这第一女官的身份,导致知晓的人众多,到了林水月告病的第三日,是连成日里只知道游玩,无心于朝政的樊篱都知道了。
樊篱挑着日子去见了裴尘。
终是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太子究竟是让林水月做什么事?”
裴尘正在作画,闻言看了他一眼:“是你问的,还是你们家老太太问的?”
樊篱摸了摸鼻子,也知道好友懂他,便也不遮掩道:“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当然是老太太问的。”
“也不知怎么了,我家老太太,连我那几个日日在她跟前杵着的嫡姐庶妹的都看不上,就是喜欢林水月。”
“这不听着林水月要遭殃,就派我来问话来了。”
裴尘放下手中的笔,看了下外面的天色。
这几日里,天气逐渐变好,尤其是今日。冬日里罕见地看见了太阳,阳光穿透云层,落到了他这静谧的书房中。
“太子让她递一道折子。”
樊篱愣住,就这事?
多余的裴尘也未多说,樊篱得了回答转身欲走。
这一抬眼,却注意到裴尘方才画的画。
他顿时惊为天人,瞪大了眼看向裴尘:“你你你、这……”
裴尘见他瞧见了,倒也未遮掩,甚至还笑了瞬。
樊篱更是如同见了鬼似的,噼里啪啦弄掉了他书房里好几件摆设,这才提着气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呐?”
裴尘轻勾唇,笑着摇了摇头。
樊篱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想到了自家老封君前些日子说的事,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唉,算了。”
说完就走了。
徒留裴尘轻眯了下眼。
怎么,林水月想做寡妇的梦想已经谁都知道了吗?
第四日,这日没有早朝。
故而林水月也不用继续告假了,但随着时日渐渐推进,京城里已经是谣言遍地。
连带着平日里根本就不关注朝政的各家小姐、夫人,也都纷纷在议论这件事情。
都在想着林水月该如何收场的时候,猝不及防的,那林水月就这么出现了。
今日是老封君的生辰。
到了老封君这个年纪,每过一年都是上天的恩赐,今年难得老封君起了意,底下的人便按照她的想法来办,也就有了这个寿宴。
寿宴不拘男女,都凑在了老封君的屋内,陪着老封君说话。
……虽然老封君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动听,但气氛也很是不错。
就在这个时候,底下的下人通传,说是林水月来了。
屋内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在座的人皆是愣了神,不明白这林水月怎么就突然出现了。
难不成是她画作终于完成了,亦或者说,画不出来,这是来找老封君求救来了?
老封君喜欢林水月的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如若不是樊篱是个野的,老封君自己都瞧不上,说不准还要跟林老夫人商议,把林水月定到自己家中来呢!
思绪翻涌中,林水月便已经领着人进来了。
她今日穿了身烟粉紫绣茶花的衣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头戴宝冠,姿容绝佳。
瞧着是因为老人生辰,穿得喜庆了些。
容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出色,甚至瞧着精神不错,没有众人想象中的憔悴和苍白。
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两个小厮。
“恭祝老封君寿比南山。”林水月话音刚落,身后的两个小厮便合力将箱子抬到了众人面前。
“这是何物?”老封君来了兴趣:“你个丫头该不会送了一箱银子过来吧。”
此言一出,跟在老封君身边的几个樊家子女,皆是笑开了来。
因着老封君的缘故,樊府上下对林水月的态度还不错。
也都知道,这位林家小姐最爱的,便是银子了。
“瞧您说的,我是那等俗气之人?”林水月说罢,笑着叫人打开了箱子。
樊篱走在最前面,脑袋都快凑到箱子里边去了。
看了一眼后,惊呼出声。
她确实不是那种庸俗的人,所以不送银子,送了一箱子的牌。
首当其冲的就是一副青玉做的麻将,樊篱也是长见识了,青玉这样珍惜的品种,还能拿来做麻将的。
其下还有各类奇形怪状,他见都没见过的牌。
俱是做工精细,打磨光滑。
且因着老人家年纪大了,这些牌都做得比较大,很适合老封君平日里用来解闷。
“这个我喜欢。”老封君一看,也是乐了。
当下也不管所有人是个什么模样和情绪,挥挥手就要招呼人打麻将。
“你今日既是来了,那就别走了,还是同你打牌最是爽快。”老封君招呼着林水月。
诡异的是,那林水月竟然应了。
谭素月坐在了不远处,小声地问:“她真不是疯了?”
如果不是疯了,都解释不通这等行为,眼看着就要火烧眉毛了,她来老封君的寿宴也就算了。
还真就打算陪人打牌?
真的。
那边东西都准备好了,那副青玉麻将才刚亮相,就被拿来用了。
老封君兴致好,又捉了樊篱上桌,见还少一个人,她本想着随便叫一个来。
哪知樊篱一看着林水月,这眼珠子就滴溜溜地转。
当即拦住了老封君,把裴尘请来了。
裴尘与樊篱二人交好,老封君生辰他不可能不到。
只是他身子不好,陪着樊篱他爹说了几句话,在书房内落座,没有在这人来人往的屋内。
以至于林水月这刚上了桌,裴尘就坐到了她身侧。
她挑了挑眉,倒也没说什么。
此前打麻将都是在人后,险少在人前。
如今在老封君等人的带动下,麻将也为京城之人所熟悉了,许多人都会打。
不过在宴上架个桌子倒也是头一回。
待得他们落座后,还有不少人在身侧观摩的。
这不看不知道,这个由林水月发现林水月带动的玩意,她居然能玩得那么差。
胡西西站在了林水月身后,捂住了眼。
“你怎么了?”旁人还问她。
“我还是别看了,我怕我忍不住把她扯下来自己上。”
天底下竟有林水月这等手气差,玩得烂,永远把自己需要的牌打出去的奇葩。
等看了一会后,胡西西忽然心平气和了。
因为她发现,一个奇葩不可怕,一堆奇葩凑一窝才是最恐怖的。
就这桌上,一个樊篱打个麻将跟要命似的,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是在算牌还是在算命。
一个林水月,摸牌丢牌一气呵成,就跟那牌烫手似的。
还有一位,是叫胡西西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