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刀,药。.
冯嘉幼听到“两个儿子”四个字从齐封口中蹦出来之后, 当真是两眼一黑。
若不是还要支撑着谢揽,她恐怕会站立不稳,打个趔趄。
果然啊,齐封会自称“谢阿翁”, 各种名目送宝物, 还反复邀请谢揽入军府, 是将谢揽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而且他这样说,也不怕不知内情的外人会想到谢揽身上去。
隋瑛小声问骆清流:“难道齐封也有义子?他的义子陪着齐瞻文一起来了?”
骆清流低声回应:“这我还真是不知道, 不过有义子也不稀罕, 朝中手握权势的高官,为了笼络人心为自己卖命, 经常会将一些佼佼者收为义子。”
也就爱写话本子的沈时行想得多了一点,一双探究的眼睛在翁若怡和齐封身上来回跳跃。
一个是大魏的兵马大都督, 一个是南疆的摄政监国,两人立场不同, 从前在战场上交锋, 算是宿敌。
其中一人还是女扮男装。
难道?莫非?
沈时行摸着下巴, 又看向昏倒在路上的韩沉。
也就一会儿功夫, 他脑海里已经描画出一系列的恩怨情仇。
不管事实究竟如何, 反正他想写的话本子成型了。
“夫君,那个……”冯嘉幼真正担心的是谢揽,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么敏锐, 捕捉到齐封的异常。
此刻捕捉不到,稍后恐怕也瞒不住。
之前敢自称“谢阿翁”送苗刀, 齐封已是在试探谢揽。
如今当着谢揽的面说出“两个儿子”, 证明齐封有些等不及了, 想将这个有本事的“儿子”认回去。
唯有如此, 他才可能说服谢揽离开玄影司,加入军府,做他的接班人。
但千万不要是现在。
“什么?”谢揽低头看她。
“没事。”冯嘉幼见他没有什么触动,便先不说了。
其实谢揽并不是没有触动,起初想到的也是齐封的义子,逐渐感觉着有些不对劲儿。
但他眼下没有精力去琢磨,局势也容不得他多想。
齐封再次开口:“你们带南疆王先走,我来拦住他们。”
“不必大都督费心。”谢揽岂会领他的情,桀骜的扬起眉,满眼不屑,“你不来,我们一样走得掉。”
戈毅已被袖里针所伤,且内心摇摆不定,很容易被冯嘉幼说服。
那一队王室精锐护卫也已经所剩无几,还都是些丧失斗志的伤兵败将,不足为惧。
这条生路是他们几人联手杀出来的,和齐封有什么关系?
齐封也不恼,因为谢揽说的不错。
抛开他重伤的原因,单凭勇猛这一点,齐封心中赞赏且欣慰。
“那你还行不行?”齐封询问道,“我们联手将监国擒住,就不必再担心追兵。”
方才戈毅阻挡他抓人的那一刀,齐封估摸着自己一时之间杀不了戈毅,翁若怡必定趁他们纠缠时逃走。
她虽不算什么一流高手,但武功不弱,更非常善于逃命。
从前打仗时,就在齐封手底下逃走了好几次。
“下官伤重,无力与您联手。”真实的情况,是谢揽已在心中判断完了当前的敌我形势。
再次动手,齐封会被戈毅牵制住,以他和骆清流目前的身体状态,不一定能突破那几个护卫,拦下一个一心只想逃且仍然保有全力的翁若怡。
天快黑了,乌云压顶,大雨将至,翁若怡还占据熟悉地形的优势。
很容易将援军拖来。
即使真有机会赶在援军抵达之前抓住她,如今韩沉搞成这幅摸样,他们再将南疆监国也一起抓回滇南都司,真就像冯嘉幼说的那样,是在引诱着衡王和镇国公起兵造反。
原本的打算便是杀出重围,将韩沉带回去。
南疆王不死,监国不足为惧。
谢揽搂着冯嘉幼转身。
齐封蹙眉:“你竟这般瞻前顾后?”
谢揽不理会他:“走!”
他步伐很稳,不见丝毫踉跄。
不必他提醒,骆清流弯腰将韩沉扛在肩膀上。
回头时他与隋瑛同乘,将韩沉扶上马之后,位置不够了,对隋瑛道:“你和沈公子一起?”
“好。”隋瑛点头。
谢揽路过自己的兵器匣时,将手中唐横刀插回鞘内,随后合拢展开的扇鞘。
见他准备将兵器匣拎起来背着,隋瑛走上前:“你肩上有伤,还是我来吧。”
谢揽拼死也要带走南疆王的众多理由里,总有一条是为了隋家,隋瑛懂得。
谢揽也没拒绝,只从匣子侧面的小抽屉里,取出两个小药瓶。
他带着冯嘉幼绕过兵器匣,先后上了马。
隋瑛则挑开兵器匣的皮制肩带,吃力的拎起来,正准备甩到背后,骆清流策马来到她身边,伸手勾住肩带,将匣子从她手中提起来,自己背上。
隋瑛抬头看向他,他已经再度策马转身出城去了。
渐远的马蹄声中,隋瑛慌忙跑去沈时行身边:“沈大公子,你又在发什么愣,还不赶紧上马?”
说着,将正在脑海里描绘话本剧情的沈时行提起来,往马背上仍。
戈毅目望他们带着王上策马出城,其实暗自松了一口气。
齐封出现的及时,他终于不用左右为难了。
不过正如谢揽的分析,即使齐封不出现,他也会放谢揽等人离开。
除了效忠王室的誓言之外,戈毅受了伤,没自信拦得住根本不知道极限在哪里的谢揽。
说不定等援军抵达前,谢揽会先杀了他,擒住监国。
翁若怡躲藏在戈毅背后,恨得牙痒痒,见齐封也打算走,朝他背影冷笑道:“不试试抓我?堂堂大都督,竟然还不如玄影司里一个小千户有魄力?他说撤,你便要跟着一起逃走?齐封,你老了啊。”
齐封听她说自己不如谢揽,心情反而极为愉悦,嘴角也随之勾起,回头睇她一眼:“那也总比你好,至少我强过,而你始终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翁若怡紧紧抿唇。
齐封离去之前又说:“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女人,倒是令我高看了你几眼。”
翁若怡依然没接话,而是抬头观察一下天色。
一番估摸之后,立刻率护卫朝南疆回撤,想和召唤来那支先锋军队会和。
从这座荒城出去,想回滇南都司,没有一条路容易走。
且快要下阵雨了,谢揽那一身的伤,不太可能冒雨赶回去,还有一点机会能够追上他们。
翁若怡不能让他们将韩沉带走。
韩沉一旦清醒过来,她就真的彻底输了。
因为南疆人对王室血脉的崇拜,要远甚于大魏。
她励精图治、宵衣旰食十几年,在各部族首领眼中,韩沉依然是他们唯一效忠的王上,即使他从小就是个胸无大志、头脑简单的废物。
而且翁若怡一直有所怀疑,自己手里的这枚孔雀令是假的。
若各部族首领认真检视,定能分辨出来。
并不是她丈夫故意给她一个假的。
这几代南疆王平时所持的孔雀令都是这枚假令,怕的正是遭人窃夺。
真正的孔雀令藏在何处,应该唯有君王知道。
她的丈夫知道,也告诉了她的儿子。但他们父子俩全都瞒着她,提都不提。
看啊。
丈夫待她百依百顺如何?
儿子待她毕恭毕敬又如何?
他们父子俩终究是留了一手,从心底深处将她视为外人。
既然不愿给她充分的信任,为何要来责怪她心狠手辣?
……
离开那座荒城之后,谢揽不曾瞧见齐封跟上来,揣测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齐封并不是为他来的。
他应该只想抓住南疆监国,见无机可乘,便独自回去了。
谢揽心中盘踞着一些疑问,想和冯嘉幼商量商量,又觉得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若真商讨出什么不爱听的,对目前的状况有百害而无一利。
谢揽平复自己的心情,暂且将齐封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