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王犹豫着点了点头:“谢千户既然这样说,说明心里是相信我的。”
谢揽仍然是那句话:“我说过了,我的所见所闻,都会如实上报。”
说完,他朝前方密林厉声喝道,“怕你们没听清楚,我再重复一遍。玄影司千户谢揽在此抓捕疑犯,无论你们是哪条道上的,挡我者格杀勿论!”
密林内没有动静。
连鸟雀惊飞都没有,安静的可怕。
衡王请求:“我的身份特殊,军营内有心之人太多,见到镇国公之前,我希望可以秘密处理,怎么样?”
谢揽知道他与镇国公之间有结盟,闹大了对隋瑛不利,答应下来:“没有问题。”
他们从锁链下山时,有一道令箭从密林内飞射而出,在高空闪出一蓬火花。
因是白昼,火花并不明显。
*
再说谢揽离开校场之后,冯嘉幼战战兢兢的站在兵器架旁,握住手腕上的袖里针,等着看是否有人朝她下手。
并没有。
倒是瞧见了韩沉似乎与他身边的中年女官起了冲突。
难道本该出现的杀手,被韩沉给拦住了?
而沈时行瞧见谢揽离开,立刻往冯嘉幼身边跑。
裴砚昭没拉住,蹙了蹙眉,追了上去,但没靠的太近。
沈时行来到冯嘉幼身边:“这么危险,谢千户怎么丢下你跑了?”
“你也知道危险?”冯嘉幼说,“看你下次还要不要跟着来看热闹。”
“这趟来的值。”沈时行的心情既恐惧又兴奋,“我写话本子都想不出来这种戏剧性的情节。”
冯嘉幼没再搭理他,眼神仍旧时不时的往韩沉那边飘。
心里想:南疆暴露了那么多潜藏在滇南都司的细作,只为了掩护杀死曹崧的刺客逃走。
她甚至怀疑,那刺客可能就是南疆监国本人,才让谢揽去追。
韩沉最清楚谢揽的实力,应该知道谢揽一旦出手,刺客很难逃脱。
但韩沉一直在和女官争执,都不曾往后山方向多望一眼,可见他对刺客的死活并不在意。
刺客绝对不是什么大人物,至少不会是南疆监国。
既然如此,南疆大费周章的保护刺客逃走,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第三方势力误以为刺客是监国?
冯嘉幼举目望向后山,估摸着谢揽的抓捕行动不会太顺利,山顶上八成演了一出“谁才是真正的黄雀”的戏码。
而这个第三方势力,应该有消息能确定监国来了大魏境内,认为监国有着手刃曹崧的心思……
思忖中,她依稀看到后山高空升起一道薄薄的烟雾,像是释放了某种信号。
再看韩沉,他依然没有什么反应,但他身边的中年女官也朝后山望去。
和韩沉说了句话之后,竟想趁乱离开。
冯嘉幼心思一动,难道这女官才是南疆监国?
曹崧死的时候,她也在高台上,等于是看着曹崧咽气的,和手刃仇人没有差别。
不管怎么样,先抓住她再说。
但冯嘉幼仍有其他顾虑,走到裴砚昭身边,压低声音道:“裴镇抚。”
裴砚昭低头看她。
冯嘉幼背对着韩沉那伙人:“你看到南疆王身边的女人了没?她准备逃了,你去追她。追出滇南都司地界之后,再将她拿下。不要带回来,先把她秘密藏起来,沿途记得留下标记,我们稍后去找你……”
裴砚昭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冯嘉幼会使唤他做事。
反应过来之后,他冷笑道:“我已经没有官职在身,这声裴镇抚我担不起。”
沈时行忙道:“大哥……”
裴砚昭瞪他:“闭嘴。”
冯嘉幼最不想找裴砚昭办事,但眼下他是最佳选择。
骆清流元气大伤,尚未复原,追踪可以,擒人恐怕不太行。
冯嘉幼质问:“你虽无官职,但还是不是咱们大魏的子民?”
裴砚昭皱起了眉头。
冯嘉幼继续游说他:“我不是吓唬你,接下来的形势非常不妙,战争一触即发,你弟弟可能也会遭受牵连,那个女人或许是挽救局势的关键。”
裴砚昭沉默不语,他知道冯嘉幼不会无的放矢,心中已然打算照办。
迟迟不动的原因,是想等冯嘉幼开口求他。
然而冯嘉幼是不可能求他的,爱去不去,她已经瞧见骆清流了,准备去找骆清流。
却被沈时行拉住。
沈时行凑过去道:“大哥,你不去的话,我去找镇国公举报你,乔装打扮,混入军营,也不知道和这些刺客是不是一伙的。”
“你……!”裴砚昭总是能被他这个弟弟气的半死,“你这没脑子的蠢东西,我出去抓人,可就没空照看你了!”
沈时行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冯嘉幼:“小嘉既然让你去,肯定可以保证我的安全。”
冯嘉幼摇头:“不,我保证不了。”
沈时行:“……”
冯嘉幼表情严肃:“我连自己的安全都保证不了,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沈时行见状也严肃起来:“大哥你赶紧去吧,别磨蹭了。”
裴砚昭又瞪他一眼,见那女官已经走远,再迟怕是不容易追踪,不多废话,打算离开。
冯嘉幼叮嘱:“你小心。”
裴砚昭看向她,她忙又说,“那女人不好对付,武功强弱我不清楚,但她或许非常擅长计谋。”
若那女官当真是南疆监国,冯嘉幼真有些怕裴砚昭应付不来,这一套连环计下来,几乎算计了所有人,足见她城府深不可测。
裴砚昭在顶尖高手里算是聪明的,但和这种人精斗智,几乎没有赢面。
冯嘉幼同样没有把握,此时脑子里全是冯孝安。
不停的想,若是换成冯孝安,他会怎样处理眼前的乱局。
“你下手一定要快狠准,千万不要犹豫,不要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但也要注意不要将她打死了,打晕了藏好。”
裴砚昭听着她交代,稍微有一些恍惚。
依稀令他想起了从前。
都忘了冯嘉幼上一次吩咐他做事,叮嘱他小心,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校场起了一阵风,裴砚昭猛地打了个寒颤,清醒过来,不冷不热地说:“知道了。”
他先混入人群,挑了个无人在意的空隙,再追着那中年女官离开。
……
校场上的纷乱逐渐平息,刺客们全部被诛杀,或者服毒自尽,总之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检视了下,看不出是南疆人还是中原人,但都是熟脸,至少在滇南都司内当了三年以上的兵。
再去看韩沉,至始至终没有趁乱逃跑的迹象,将此事推到他头上根本找不到理由。
甚至赶在他们开口之前,韩沉先抱着手臂嘲笑:“你们军营里也太不安全了,我们少了一个女官,你们必须帮本王找回来。”
军械库爆炸的硝烟仍旧弥漫在上空,校场上到处是尸体,一整个乱糟糟的,南疆王还在,自然无人去在意一名女官,即使那女官离开的蹊跷。
紧接着,众人围着曹崧的尸体,一个个都陷入了沉默。
监军抵达军营的第二天,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刺杀死了,隋敬棠和他手下的将军们,不知道该怎样交代。
而曹崧带来的十二监宦官,同样也都有失职之罪,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高台上只听到齐瞻文指责谢揽的声音:“我听说案发之时,谢千户人在校场看热闹,从头到尾都没有出手,刺客跑了之后才去追,是不是真的?”
高台下的冯嘉幼睨他一眼,这样的场合她不适合开口。
隋瑛站了出来:“那也比你强多了,你此行和谢千户一样,都是负责保护监军的,竟然待在房间里偷懒睡觉?”
齐瞻文脸色蜡白,看得出来身体不适:“我是因为水土不服,病了。”
隋瑛冷笑:“谁知道你是真病还是装病?没准儿你早就知道有危险,故意躲起来呢。”
齐瞻文被气的不轻:“我和曹公公告了假……”
说完才想起来曹崧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他算是解释不清了,更是气的要命。
隋瑛指着曹崧的尸体正要说话,被隋敬棠喝住:“不得无礼,退下。”
隋瑛朝齐瞻文哼了一声,退了回去,一双眼睛还挑衅的瞪着他。
齐瞻文咬了咬牙,知道在隋家人的地盘上,自己讨不到便宜,不再继续咬着谢揽不放。
场面又冷下来,隋敬棠看向内书堂梁篇:“梁掌司?”
监军被杀,梁篇成了队伍里最大的宦官,按照规矩,他成了代监军。
梁篇也正头痛,他被徐宗献派来曹崧身边当眼线,深知曹崧的重要性,竟让曹崧死了,回去不知该怎样和徐宗献交代。
他朝隋敬棠拱了下手:“这些刺客都是你们军营里的精兵,我们都知此乃嫁祸之计,但国公爷怎么着也得给个说法吧?”
隋敬棠回的也还算客气:“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梁篇点头:“那先将曹公公抬走吧,总不能让他的尸身一直暴露在此。”
隋敬棠派人将曹崧的尸体送去议事厅,随后对部下喝道:“召集滇南都司内所有人过来校场,其余闲杂人等全部回房间里待着,没有命令,不得随意外出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