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是高林的,袖子破了个洞,扔了可惜,就交给程素月帮忙补。阿宁听得比较震惊,当然不是震惊衣裳会丢,而是震惊原来程姑娘还会补衣服这种精细活!当然,他没有把这份震惊表现出来,只是猜测:“会不会被野物叼走筑巢了?”
“也只有这种可能性。”总不会是贼溜进军营,就为了偷一件破衣裳。程素月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不找了,你还要去给谁送点心吗?”
“剩了一碗,我去问问大公子与苦统领谁要。”阿宁道,“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敷完药了。”
苦宥的住处在营地北侧。
院外有两名兵士巡逻,晒着太阳,本来有些瞌睡,结果被一声咳嗽惊醒,看清来人后,赶忙站直:“高副将!”
屋里的人“咚”一声放下茶杯,扒着窗子就想跑,生怕晚了又被拖住细细讲述情史,高林却道:“王爷让你我尽快过去一趟。”
苦宥松了口气,不早说,他把一条腿放下来,抬手理了理衣冠,问:“王爷怎么现在找我们?”
“好像是在林子里发现了什么东西。”高林将木棍递给他,“走吧。”
林子里发现了东西?苦宥听得一愣:“白福教埋的?”
“我也还没见着。”高林道,“等你一同去看。”
两人离开大营,向着密林深处走去,前一截路因为经常有士兵与村民进出,所以是坚硬的泥土,可越往里,就越人迹罕至,路没有了,脚下踩着的,是厚厚一层落叶。
沙沙。
沙沙。
沙沙。
高林走得很快,苦宥竖起耳朵,依靠声音跟着他,跟了一截,却停住脚步,将棍子往前一伸,叫道:“喂,你过来拉我一把,沾了一脚泥。”
片刻之后,木棍稍微晃了晃,像是被人握住了另一段。
而几乎就在同一个瞬间,苦宥突然猛地将木棍往自己身前一拉,另一手从袖中扬出软剑,直直朝着面前人捅了过去!
对方飞身躲开,冷笑一声:“苦统领,你倒是机敏。”
“声音学得像,走路却不像。”苦宥握紧剑柄,“胆子不小,敢易容往军营里闯。”
“胆子若不大,也难将苦统领诱来此处。”对方低声命令,“动手!”
苦宥捕捉到头顶传来的细碎风声,挥手一砍,剑锋“当啷”一声,像是被裹入了一条极为柔软的织物,耳边银铃声忽而响成一片,严重干扰了他的判断,稍微一犹豫,脖颈处便被搭上一把冰冷的剑。
“放心,我们教主只是想找你聊聊。”
……
阿宁端着点心,先去找了柳弦澈,结果药童说大公子早上在给苦统领换完药后,就与高副将一道下山了,去给一个村民接腿,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于是他又哒哒哒地跑到北营,谁知守卫也说苦统领与高副将一道出门了,就在不久前。
阿宁听得一头雾水:“那我家大公子呢?”
“没见到,来的只有高副将。”守卫道,“他看着神色匆匆的,事情应该挺紧急,袖子上破了大洞,也没来得及换衣裳,两人说了几句话,急急忙忙就走了。”
阿宁听到这件失踪的破衣裳再度出现,隐约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对,忙问:“王爷呢?”
“在书房。”
阿宁将点心往守卫手中一塞,转身就往书房跑。
西南驻军的总统领就这么被人拐走了,听起来简直荒诞到匪夷所思。梁戍即刻下令封锁所有的出入口,而高林也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他倒还没听说苦宥的事,但发现了另一个异常——那日在寿宴上硬要说亲的祖孙三人,并不是十面谷的村民,今日自己无意中提及,结果人人都说没见过,就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鬼魂一般。
“但他们缠着我说那堆废话,有什么意义?”
“不需要意义,只要能熟悉你说话的声音与音调,方便模仿,就够了。”柳弦安道,“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苦统领。”
高林骂了句脏话。
对方时间卡得如此准确,可见事先准备得极为周全,现在哪怕派兵搜山,只怕也搜不出结果。程素月见梁戍脸色极为难看,便道:“苦宥身份特殊,白福教绑了他,有极大的可能会与王爷谈条件,至少……目前不会有生命危险。”
正说着,屋外就有人送来了一封信,却不是白福教送来的,而是刘恒畅。
“有什么新情报?”柳弦安问。
梁戍拆开扫了一遍,信中恰好提到了木辙从南洋请来的新客人。
“南洋人,可唤雷雨,纵猛禽,变万军,招亡灵。”高林道,“还挺敢吹,杂货铺子也没他经营广泛。”
柳弦安猜测:“也有可能是善口技呢,只要听者闭上眼睛,他们一人就可变出万军。”而且若换成一般人,也没法仅经过一次交谈,就伪装出足以以假乱真的声音。
高林心想,绝了,这唬人的技能,简直像是给苦宥量身定制一般。
柳弦澈问:“阿畅还在信中写了什么?”
“写乌蒙云悠短期内应该痊愈不了。”柳弦安看着信,“但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凤小金,凤小金主动提出不想让乌蒙兄妹掺和进这回白福教与王爷的争端,为此,他还给阿畅提供了许多下药的便利。”
“这人……听着对木辙也没多忠心耿耿。”程素月摸了一把自己初愈的脖子,“他似乎真的不在乎任何事,可若真想保护那两兄妹,为何不带着他们远走高飞,却要一直住在那肮脏阴森的邪教里?”
“未必不想走,也有可能是没法走,邪教在控制人一方面,总有些下三滥的本事。”柳弦澈道,“苦统领的眼睛在这次换药后,有一半的可能会痊愈。”
“但那得是白福教在前期对他以礼相待。”梁戍吩咐,“去将驰腾从狱中提出来!”
兵士领命,听出王爷声音里的怒意,脚底抹油跑得像风,片刻不敢耽搁。
高林在旁琢磨,要是对方绑的是自己,倒也罢了,但偏偏苦宥是个闷葫芦,嘴皮子不利索,性子死倔,眼睛还看不见,这么一套搭配下来,落在邪教手中,怎么想,怎么会吃苦头。
他娘的。
还是得赶紧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