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僻静的战场中。
楚映婵斩杀掉了一头假死试图偷袭的妖魔后,振去了剑上的血,她在小禾身边坐下。
小禾给她递去了一瓶玉液丹,楚映婵见了这玉液丹的瓷瓶,不知想起了什么,露出了一丝虚弱的微笑,她取了几粒,服下,盘膝打坐,恢复真气。
楚映婵打坐之时,忽然听到了少女微弱的呻吟。
“又在头痛了么?”楚映婵睁开眸子,搂住小禾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没事。”
小禾咬着唇,以指按住眉心,片刻后,神色缓和了些。
这两天,小禾总会听到一些怪异的声音,声音像预言也像诅咒,发着人类难以描述的音节,每每响起,她都会感到一阵阵刀割般的痛。
妖煞塔之乱时,小禾就有过类似的病症,但这一年里,这样的事鲜有发生。今日,她却频频听到那种声音,声音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她的声之灵根也无法将其消弭。
小禾轻轻吐了口气。
“应是最近太累了,休息一下兴许就会好。”小禾这样说。
楚映婵听了,仙靥愁容不减,反而将小禾抱得更紧。
“据说大仙人们已回到神山,墙这边的灾乱应该很快就能平息,你别再出剑了,我先送你回神守山,你好好调养身子。”楚映婵柔声道。
小禾深知自己身体的情况,这种幻听越来越频繁,若在战斗之时病发,后果不堪设想,还有拖累楚姐姐的可能。
她没有任性,点点头,乖乖嗯了一声。
楚映婵拔出插在一旁的剑,将它送回小禾的鞘中,接着,她拉着少女的手立起,小禾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楚映婵问她要不要抱,小禾断然拒绝。
楚映婵与小禾手牵着手,走过了尸横遍野的战场。
明明是冬日,战场却炎热异常,尸体在炎热中嘶嘶冒着白气,在神圣的墙壁上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油脂。
回神守山的路上,楚映婵遇到了一大群蜘蛛般的妖魔,这群蛛妖极大,如同迁徙的水牛。
楚映婵正要拔剑迎敌,一弯剑芒在她面前绽放,剑芒由万千雪鹤组成,蛛魔被鹤群一洗,变成了满地的断肢。
剑归鞘。
“娘……”楚映婵痴痴道。
她不知道南边战斗的情况,始终担心娘亲会不会被黑龙杀死,如今见她安然无恙,楚映婵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别担心,娘好着呢。”
楚妙抱剑回身。
话虽如此,楚映婵依旧发现,娘亲的脸因虚弱而煞白一片,这身白裙也明显是新换上的,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用白布扎着,饶是如此,血依旧从厚重的布中透了出来。
楚映婵一把抱住了她,但她不敢用力,生怕伤口开裂。
在见到女儿之前,楚妙的心情也很低落。
在与神明的战斗里,她甚至没有窥见其全貌,就已遍体鳞伤。
“小禾姑娘怎么了,为何气色这么差?”楚妙问。
“小禾……许是生病了。”楚映婵说:“女儿打算先带她回神守山。”
楚妙点点头,示意小禾趴在她的背上,面对这位长辈,小禾倒是乖巧,听话地趴了上去。
此处离神守山尚有一段距离,但楚妙到底是半步人神的强者,她掠影如飞,纵有妖魔阻道,也弹指为剑,将它们悉数诛灭。
路上,她们还遇到了不少与妖魔战斗的仙人队伍,这对母女多次加入战斗,帮助他们退敌。
半途中,楚妙遇到了一位仙人呼救。
那位仙人自称受了重伤,希望楚皇后可以将他送回神山治疗。
楚妙见了,非但没有同情,还讥笑道:“你这点伤,眼力差些的大夫恐怕都看不出你这是外伤,老大不小的仙人这么矫情,说出去不怕让人笑话?”
嘲笑完后,不待那人继续哀求,楚妙扭头就走。
“娘亲,那人是谁呀?是以前追求过你的人吗?”楚映婵不由好奇。
“他也配?”楚妙淡淡道:“当年追求娘亲的人太多了,我哪怕从中挑一千个,恐怕也挑不到他。”
“那他是谁?”楚映婵更加好奇。
“他是神山邸报的主笔。”楚妙冷冷道:“这次神女榜,他本想让祖师山的一个女修登顶第一的,那女修半点不美,但家财万贯,他手底下的人实在忍无可忍,将他架空,先斩后奏,才有了现在这份公正的榜单。”
楚妙特意将公正二字咬得很重。
她还不忘瞥了小禾一眼。
这位本届神女榜魁首的少女将清美的小脸蛋埋在雪发里,微有羞意。
楚映婵了然,颔首,确信道:“那的确不值得同情。”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
她们抵达了神守山。
楚妙要带小禾上山,却被拦住了。
“代掌教大人有令,今日山上群仙聚集,共商大事,若无紧要之事,万不可打扰,还命人封了此山。”那人带着歉意道:“楚皇后不必心急,山下就有医馆,您可以带小禾姑娘去那里医治。”
“群仙聚集?”楚妙听了,感到蹊跷之余不由一恼:“本皇后不是群仙吗?”
……
长安,皇宫。
转眼已是半个时辰过去。
先前还秀美雅致的庭院一片狼藉。
石亭石桌尽数坍塌,假山石已成齑粉,墙壁上的雪在墙根堆积,压得紧实如冰,院墙也几乎摧毁得一干二净,唯有那条长廊宁静依旧,幽暗依旧。
林仇义站在长廊里,望着咬牙切齿的少年少女,轻轻叹息,问:“还有剑要问我吗?”
林守溪与慕师靖持剑而立。
先前,林仇义说出他决议要阻拦他们后,这场战斗就于顷刻间打响了,三人从廊内战到了廊外,打得异常激烈。林守溪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师父真正的实力。
林守溪与慕师靖联袂出剑,使的还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两仪剑法,这套剑法需要极强的默契,可一旦配合得当,将是力半功倍,寻常敌人面对这等密不透风的攻击,根本无法寻求破局之法,顷刻就会落败。
但林仇义不仅破了,还破得很简单。
他直接以强横的境界将这剑法碾出了空隙,一指点破。
过去,林仇义是神守山山主,一人兼掌教与首座两大职位,境界深不可测,即便是如今的宫语,面对苍老年迈的他,恐怕也只是略胜一筹而已。
他道法如山,境界如海,哪怕被这个世界压抑了大半,这份大道底蕴也不是两个晚辈可以比拟的。
林守溪与慕师靖甚至使出了河图洛书的移形换位之术。
这一诡谲的术法令林仇义眼前一亮。
但也只是一亮。
林仇义不动如山,只是偶尔出指。
剑法、掌法、拳法、腿法、术法……林守溪与慕师靖皆使出了浑身解数,可这些瑰丽的道法皆被林仇义一指点破。
一力破万法。
最后关头,慕师靖终于喊出了那句:“你是龙。”
这一次,慕师靖终于成功了。
林守溪使出擒龙手,将师父压制,可他们没有想到,林仇义选择了直接自我了断。
他完好无损地从白雾中走出时,捏了两团真气,捂住了耳朵。
这一场景令人绝望。
“我是你师父,在魔门时,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的,之后你纵有成长,但万变不离其宗。”林仇义摇摇头,说:“你赢不了我的。”
林守溪与慕师靖皆没有说话,并非不想,而是太累。
林仇义也累了。
“我会将你们软禁于此,直到一切发生,你尽管恨我怨我,为师……问心无愧。”林仇义仰天长叹,拂袖离去。
同时。
林守溪很想问他无愧的是谁,但没有机会了。他与慕师靖的足底,金色的线倏然明亮。
不好……
他们想走,可为时已晚。
下一刻,以长廊为中轴,整座庭院就此颠倒。
林守溪与慕师靖回过神时,已置身在了林仇义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囚牢’里。
囚牢明亮,放眼望去一片艳红,烛火摇晃着光影,软红绡纱、水晶帘子一同低垂,床榻很大,支着帘子,锦被也是红的,上面放着一身凤冠霞帔,林守溪与慕师靖看着窗户上贴着的囍字,意识到,这居然是一间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