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裴湘默写出《九阴真经》内功心法中的《疗伤篇》后,又仔细交代了后续的治疗计划。然后才带着几十名白驼山护卫离开了西域昆仑,朝着西南黔地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她给出功法时没有说明功法的真正来源,更没有提及《九阴真经》四个字。
但欧阳铮通读之后,便知这是一部极其难得的上等武学心法,篇章不长却字字珠玑,道法至理玄妙高深。若不是偏重于疗伤调养而疏忽于内力积累,说是顶级功法都不为过。
他心知,只这一篇功法,他就欠下裴湘一份莫大恩情。更别提这份功法恰巧是他的救命之物,而送出功法之人又是他的心上人,这里面还夹杂着令人珍视的情谊与难得的信任,种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缘由叠加在一起,如何不让欧阳铮触动感念,愈加的情根深种、难离难弃。
裴湘离开的第一天,欧阳铮只觉得三秋都不及这一日漫长无聊;
裴湘离开的第二天,欧阳锋返回白驼山庄。他同样对裴湘赠与的疗伤功法珍视异常,兄弟二人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又天生悟性极高,哪能看不出这功法的价值;
裴湘离开的第十五天,白驼山方面收到大理段氏的回信。对方没有立即答应欧阳铮的请求,但也没有一口回绝,显然还有商量的余地。
黔地,裴府,雨后初晴。
裴湘推开碧纱窗,让远道而来的灰色信鸽落在木质窗台上,她取下鸽子身上的小竹筒,抽出里面的信函阅览。
信是欧阳铮寄来的,在裴湘抵达裴家的第二天,就有飞鸽紧随而至。之后,几乎每隔个三五天就有白驼山方面的信函送来,信中并无紧急之事,是那位被留在家中的大公子在和远行的妻子聊日常而已。
几次之后,裴家上下都知晓了裴湘和夫君的感情极好。虽然已经成婚四载,但两人依旧如同新婚燕尔一般,情意绵绵难舍难分。唯一的遗憾就是,两人至今膝下无子。
对此,病入膏肓的裴夫人在临终前一直拉着裴湘的手,叮嘱她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好好调理身体,争取早日诞下麟儿。似乎唯有这个远嫁的女儿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完整幸福,她才能安心离世。
还有就是,裴夫人希望裴湘不要再疏远家里了,一家子骨肉至亲,何至于渐行渐远?
不管事实真相如何,表面上,裴湘自然点头应承了裴夫人的所有叮嘱,尽量让病重之人不要带着遗憾离开人世……
今日是裴夫人去世后的第十天,裴湘已经准备动身返回白驼山了。她早上和裴家人提过此事,又吩咐了护卫们外出采买物资、重新整理行囊。
她带着人忙碌了一上午,此时刚刚休息片刻,便接到了飞鸽信函。
来信依旧以记录日常生活为开头,在描述了药圃里的草药生长情况和白驼山上的天气变化后,欧阳铮笔锋一转,提到了一件让夫妻两人一直挂心的事。
“昨日收到段氏回函……”
得知天龙寺的缘尘大师已经答应出手救治欧阳铮之后,读信之人忍不住弯了弯眉眼。裴湘心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又接着往下细读。
“……缘尘大师此时正在江南一带游历,不日将动身前往西域……”
读完信后,裴湘一边细心收好信函,一边沉思:
“在江南吗?回程时不必如同来时那样紧急,倒是可以绕个弯儿去江南一趟,正好和缘尘大师同行,免得有意外变故耽搁了缘尘大师的行程。”
她做好打算,便写信告知了欧阳铮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飞鸽再次消失在碧蓝天际,裴湘回神,正看到裴家长女裴沁带着丫鬟走来。
四年已过,裴沁也已经嫁人了,她的夫君姓公孙,是绝情谷谷主,单名一个昊字。
裴湘初闻这个消息时,立刻就想到了《神雕侠侣》里的那位绝情谷谷主公孙止和谷中的情花。也和欧阳铮念叨过,如果有机会的话,应该去绝情谷里转一转的。
她对那里的情花、断肠草还有小龙女跳崖之后的隐居之处都挺感兴趣的,特别是情花,她十分想研究一下那种神奇的植物。
裴沁依旧病恹恹的,她刚刚经历过丧母之痛,又和丈夫在暗地里起了龌龊,此时一腔愁绪悲郁堵在心口,就想找个人倾诉,而久别重逢的亲妹妹自然是首选。
但裴湘却不太想当个知心姐妹。
一来是不熟,二来则是性格不合。特别是在裴家人误会了她和欧阳铮之间的感情状态后,这位长姐隐隐透漏出的悔恨和幽怨,都让裴湘感到不太舒服。
再有就是,她每次来找裴湘聊天其实都是在抱怨诉苦。裴湘认真聆听并开解了她两次后,见她并不是真心想要解决问题,而只是想发泄负and面情绪并一直自怨自艾后,就没有深交的兴趣了。
“二妹又在给欧阳庄主写信吗?你们夫妻感情如胶似漆,真是羡煞旁人。”裴沁走进房间,幽幽轻叹。
“只是商谈一些家中琐事而已。白驼山离这里太远了,通信不便,所以每次有信件送达都会很显眼,惹得大家频频瞩目。姐夫家离得近,有事的时候派个属下就能传达,自然无需飞鸽传书。”裴湘淡笑道。
裴沁唇角微微下拉,眼底划过一丝后悔:
“当初送二妹远嫁后,母亲总是长吁短叹的,说二妹受苦了。我那时也认为,若不是我身子不争气,应当是我离家远嫁的,确实是二妹替我受苦了。
“唉,没想到我们大家当时都想岔了,日子好坏和嫁得远近又有多少关系呢?欧阳庄主温文尔雅、一表人才,他才是真正的良人君子,不像你姐夫,从来不是个贴心人。”
“姐姐和姐夫闹别扭了?”
裴湘挑眉问道:“说起来,我还未见过姐夫呢。听父亲说,姐夫之前练功出了岔子,险些危及性命,如今正在闭关调养,轻易移动不得,所以才没有亲自过来拜祭吊唁母亲。姐姐莫不是因为这件事怪罪姐夫?”
裴沁垂眸掩住心中难堪,敷衍地笑了笑:
“我怎么会因为这个和公孙昊置气。二妹,我感慨良多,也是因为这几年看清了一些事情,总觉得人心易变,物是人非。”
“人心易变?姐夫做对不起姐姐的事了?”裴湘微微提高了声音,“若是果真如此,姐姐可不能替那公孙昊隐瞒。你尽管告诉妹妹,然后咱们姐妹二人一起去找父亲禀明此中内情,请他老人家为姐姐做主。”
眼见着裴湘马上就要起身往外走了,裴沁连忙拦下她,讪笑道:
“二妹误会了,你姐夫哪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们只是脾气不和,总是发生口角,这日子越过就越没有滋味……”
裴湘状似理解地点了点头,但却没有顺着裴沁的话继续深问,反而问起了公孙昊的伤情,还问得很仔细。
之后,她又问起了绝情谷中的情花,从种植到花期到毒性强弱,再到绝情丹的炼制方法。她的问题很多,问得裴沁倍感憋闷不耐。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准备向裴湘大吐苦水的裴沁就坐不住了,不得不笑容僵硬地起身告别,再没有发牢骚的想法了。
等到裴沁走后,护卫白十笑眯眯地走进屋内:
“我还以为,一会儿得假装有要事来回禀大夫人,才能打断公孙夫人的谈话兴致呢。没想到还是大夫人厉害,只一盏茶的功夫就让人主动离开了。”
裴湘揉了揉额头,无奈道:
“我总不能次次都听她抱怨一下午吧?她若是真想解决问题,就不该一直瞒着公孙昊没有来裴家的真实原因。
“只要我这个姐姐如实告知家中长辈,说公孙昊并不是因为练功出了问题而不能亲自奔丧,而是因为心爱的情人跟人跑了,堂堂公孙谷主受不了自己带了绿帽子而追杀到湘西去了,一时之间赶不回来。我想,族里肯定要为她出头的。”
白十此人负责裴湘身边的情报工作,所以,他对大夫人娘家这边的事比较了解,便接话道:
“公孙夫人的婚事是她自己挑选的,裴家主当时并不太看好公孙昊的为人,只是公孙夫人又是生病又是绝食,闹到最后才得偿所愿。由此可见,公孙夫人用情很深,她对公孙谷主应该是尚存几分希望的,希望丈夫能回心转意,不再沾花惹草。”
裴湘嗤笑一声:“自己的夫婿为了一个情人千里奔波,甚至赶不回来参加亲生母亲的葬礼,她竟然也忍了。还担心娘家知道真相后会记恨公孙昊,甚至毁了公孙昊的名声,就主动替那种人遮掩并编理由。啧,这样的用情很深,实在不敢恭维。”
白十问道:“大夫人,咱们一直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吗?”
裴湘摇了摇头:“等咱们离开后,你把调查来的真相留给我父亲吧。至于他们知道实情后会如何做,我就不干预了。”
白十抱拳领命。
裴湘沉默了片刻,低声喟叹:
“其实……父亲未必不知情。咱们能打听到的消息,作为在南边经营了许多年的大家族,裴家应当是听到一些风声的,也许……是我多此一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