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是不是夸大了一个女人对于一个贵族家庭的影响?即便玛丽安嫁给了莱斯特·西塞尔,西塞尔又怎么能容忍妻子对政事公务指手画脚?”
“吕蓓卡,你别忘了,那个玛丽安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呀。不说她本人有多大本事,她的背后可站着德维尔呢。吕蓓卡,你想想那个迅速崛起的帕丁顿,就该认识到奥德里奇·德维尔对人心的把控操纵了。再有就是,若是莱斯特‘意外’早逝呢?育有继承人的男爵夫人在继承人成年之前,极有可能影响甚至决定家族的政治立场。”
这番分析让吕蓓卡心惊不已。
她之前只是想到了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上,并未曾联系到这么深远的地方。如今听到前辈这样一分析,她真是又敬佩又惭愧。
“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还因为一时的嫉妒心暴露了自己,抱歉,我之前太自视甚高了。”
听到吕蓓卡真心道歉认错,黑影微微一笑,觉得今晚冒险出来这一趟很值得。
这姑娘是他们精心培养的人才,很优秀,但也免不了有着年轻气盛之类的缺点。而这次的失败,确实让她得到了教训。
“你能认真反省就好,但也不要太过于自责,这次的失手也不全是坏事。你看,虽然暴露了‘吕蓓卡’的不寻常,但咱们不也同样发现了隐藏颇深的玛丽安吗?还提前洞悉了奥德里奇·德维尔的暗中布置。”
吕蓓卡受教地点了点头,心中有些沉甸甸的东西慢慢降落了下来。
“对了,贝蒂夫人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这个不用你操心,过几天,等我们打通了关系,就把贝蒂偷偷换出来,然后把她送回国去。”
听闻贝蒂夫人没有被放弃,吕蓓卡彻底松了一口气,心中的归属感更强了。
“既然咱们发现了这些隐秘的事情,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当然,那个德维尔一直对咱们这些人虎视眈眈,不少同伴都折在他手中。从他回国后,咱们的各种行动百般受阻,所以才计划着把你送到他身边的,却没有想到,他有那么强的戒备心,连送上门的美人都不在意。
“不过,这下好了,既然发现了他和玛丽安之间的牵涉,足够咱们借此好好谋算一番了。呵,我非得让他焦头烂额、手忙脚乱,再没有心思关注咱们的行动。”
对此,吕蓓卡完全赞同,并提出了好几种报复奥德里奇的方法手段。
两人在屋内秘密商谈了好一会儿,直到受伤的吕蓓卡再也支撑不住了,这场密谋才匆匆结束。
第二天一早,留宿的众人原打算趁着天气晴好返回伦敦城内的,但是经过莱斯特的再三殷切挽留,除了个别真有急事要返城的,大部分客人都留了下来。
达什伍德太太一定要返回伦敦去,因为她不放心留在家中的小女儿玛格丽特。于是,她就把埃丽诺和玛丽安托付给了詹宁斯太太。
“妈妈,这里有张单子,上面列出了我们需要的衣物首饰,你回去后记得打发仆人给我们送行李来。”
“好的,我不会忘记的,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好好陪伴詹宁斯太太,也要和朋友们多多相处。”
姐妹二人都乖巧点头,依依不舍地目送达什伍德太太乘着马车离开。
等到马车走远了,裴湘和埃丽诺一边欣赏沿路的别致风光,一边讨论那个自食恶果的吕蓓卡。
“我又特意去看看了那尊雕塑,玛丽安,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后怕。上帝呀,要是那个吕蓓卡的阴谋诡计成功了,我、我真是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所以,纵然我知道那个吕蓓卡可能要毁容了,我对她也没有半点的怜悯之情。玛丽安,我真庆幸那些鲜血不属于你。”
“让你担心了,埃丽诺,不过你要相信你的妹妹,这可是全英格兰最机灵聪慧的小仙女了,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可以伤害到我的。”
埃丽诺抿嘴一乐:“对,你是小仙女,心肠狠毒的人根本无法伤害到你。”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一行人从另一条鹅卵石小路上匆匆而过。
“那是……丽莎小姐?”
“应该是她,”裴湘顺着埃丽诺的目光望去,“看来,西塞尔先生是铁了心要让丽莎小姐返回伦敦了。”
“诶?丽莎身边的贴身女仆换人了?”埃丽诺随口一问。
裴湘凝神细看,果然是个生面孔。
她沉吟了一下,决定一会儿去问问奥德里奇,总觉得这里面有事情。
很快,裴湘就有了和奥德里奇单独相处的机会。
“德维尔先生,你也喜欢欣赏晨间的花园吗?”
“偶尔兴起,会早起散步。玛丽安小姐一个人吗?”
“原本是和埃丽诺一起的,不过她遇到了昨天认识的乔治·梅西纳先生,两人相谈甚欢,我就慢慢掉队了。”
奥德里奇想,果然把表弟喊起来一起散步是正确的选择。
“德维尔先生,我刚刚遇到丽莎一行人,发现跟在丽莎小姐身边的贴身女仆换人了。”
这话题起得有些突兀,按理说,丽莎是莱斯特的情人,她身边的女仆换不换人,实在和奥德里奇关系不大。
但是,裴湘一提起这件事,奥德里奇立刻就明白了她未言明的疑惑。
“是我建议莱斯特把原来那名女仆留下来的。”
“她有可疑之处?”
“昨晚有人看到她去悄悄探望吕蓓卡。虽然她是按照丽莎吩咐做事,但是既然要顺藤摸瓜,那么,任何可疑之人都不放过。”
“你们问询那个女仆了?”
“没有,暂时没有打草惊蛇。莱斯特只是暗示丽莎,可以留下一个信任的人照顾吕蓓卡,那名女仆就被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并担负起亲自照看吕蓓卡的任务。”
“这样也好,若是她还有其它身份,与其把她放回人多事杂的伦敦城内,还不如留在安静的郊区。这样一来,但凡她偷偷向外联系,都更方便咱们追踪调查。”
“嗯,昨天事发后,我还派了人去监视贝蒂夫人。”
裴湘了然:“确实该严密看守那位长袖善舞的夫人,顺便看一看,都有些什么人愿意为了贝蒂铤而走险。”
奥德里奇身上的气息很和缓。他侧头看了一眼晨光中娇艳秀美的姑娘,心想她可真聪明,和她说话省心又自在,这样的感觉真好。
两人又走了一小段路程,气氛很安静。
裴湘等了等,没有等来黑发男人再次开口,她悄悄鼓了鼓脸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德维尔先生,你怎么一直没有问问我,那样的敏捷身手是怎么练就的?或者,你就不怀疑我还有另外的身份吗?”
德维尔沉默了一下,坦然道:
“我都想过的,也琢磨了很久,最后的结论是,你确实是达什伍德家的二女儿,是我一直认识的玛丽安小姐。既然证明了你的身份是没有经过伪装的,是对国家无害的,那么,关于你的一些异于普通淑女的表现,我虽然有些猜测,但却觉得没有立场刨根问底。”
裴湘好奇问道:“恕我冒昧,你愿意和我说一说你都有什么猜测吗?”
奥德里奇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唇间似乎有淡淡的叹息声溢出。
良久,久到裴湘以为两人就要这么沉默着走下去的时候,黑发男人低声说道:
“我猜测,玛丽安小姐的身手……应该是帕丁顿先生亲自教导的。”
裴湘微微挑眉,她停下脚步,歪头打量着同样停下来等她的男人:
“你这样猜测,会不会觉得我一个未婚姑娘,和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子学习拳脚功夫,会很失礼,嗯,特别的叛经离道、有失体面?”
“不会,你们……”奥德里奇的眸色变得晦涩黯淡,他很艰难地说出后半句,“你们若是已经秘密订婚了,这样的接触……不算出格。”
“秘密订婚?”裴湘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忽而展颜一笑,“不,德维尔先生,你搞错了,我从来不曾同任何人有过任何形式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