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悬端起碗,随便应付喝了两口,压下心头惊悸。
“要么奴婢喊将军过来?”
“不用了,做梦而已,不必打扰他。”
“您现在好些了吗?”
“我没事,别担心。”江悬把碗递给玉婵,问,“现在几时了?”
“刚过丑时。”
“知道了。你回去歇息吧。”
玉婵点点头:“是。”
江悬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要说今日的梦也不算噩梦,他只梦到萧承邺在他面前,对他喃喃一些听不清的话,问他恨不恨自己。江悬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萧承邺似乎是笑了,笑着笑着忽然开始发疯似的嘶吼、摔打器物,发够了疯,他踉踉跄跄到江悬面前,一声接一声地叫“阿雪”,就在他想要抚摸江悬脸颊的时候,江悬侧身躲开,从梦中惊醒。
回想起梦中一切,江悬一阵胸闷。——他对萧承邺竟已厌恶至此,就连睡梦中的触碰,都避之如蛇蝎。
不知不觉,窗外透进微光。
晨昏交替,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远处传来不知名鸟叫,和不知谁家的鸡鸣狗吠,此起彼伏,唤醒沉睡的天。
江悬半宿未眠,天明了,方才感到困倦。又过一会儿,到平日起床时间,玉婵悄悄推门进来,轻手轻脚为江悬准备衣物。江悬等她进到卧室,从床上坐起来,低声道:“玉婵。”
玉婵猝不及防,惊了一跳:“公子。今日怎么这么早?”
“我半夜醒来,没有睡着。”
“那您,起床还是?”
“不了,我想睡一会儿。你去告诉岐川,叫他今日自己去军营,不必等我。”
玉婵点点头:“是。”
叮嘱完,江悬躺回去,这回终于安心闭上眼睛,没多一会儿,沉沉进入睡眠。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没再做噩梦,醒来之后听玉婵说,谢烬出门前来床边看了一眼,见江悬安然无恙才放心离去,临走前叹了口气,说:“睡得这样沉,看来是真的累了。”
这些天江悬不仅与谢烬一起练兵,还日日练习骑射和武术,日复一日,废寝忘食。谢烬早就担心江悬这样会吃不消,每日提醒他好几遍要休息,无奈江悬说自己有分寸,谢烬看他确实生龙活虎,只能由着他去。
好不容易江悬愿意睡懒觉,谢烬自然求之不得,出门前叮嘱了好几遍,谁都不要叫江悬起床。
江悬听玉婵说完,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所以你就真的不叫我?”
玉婵心虚:“将军吩咐的,奴婢不敢不听……”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对了公子,还有一事。”
“何事?”
玉婵左右看看,做贼似的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枚信封,低声道:“今早在门缝中发现这个,上面的字迹,像宫里那位……我没敢告诉将军,你瞧瞧。”
江悬接过信封,信封上只写了三个字,“阿雪收”,一眼便认出是萧承邺的字迹。
将军府中有萧承邺的人么,竟能把信送到他房门口……江悬想着,打开信封,里头是一张纸和一支发簪。
发簪?
江悬蓦地怔住。——一支样式极为普通的金嵌红玛瑙簪,靠近尖端处有一小片深色痕迹。
江悬认得,这曾是他的发簪。
七年前他被萧承邺的人救回宫中,那时头上戴的便是这根簪子。
一开始萧承邺对他缺少防备,第一次试图强行与他发生关系时,他用这根发簪刺伤了萧承邺的脸。萧承邺勃然大怒,当即将他关入地牢,足足半月,用尽刑罚。从那之后,萧承邺不许江悬身边出现任何尖锐的东西,所以在宫中七年,江悬从未戴过发簪。
难道这上面的深色痕迹,是当时留下的血迹么……
江悬攥紧发簪,眼神黯了下来。
展开信纸,信上只有一句话,亦是萧承邺亲笔手书:
“阿雪,来见我时,要胜过当年昳丽。”
“……”
江悬深吸一口气,将信纸揉作一团。
玉婵没看到信上写了什么,只知道江悬脸色难看,像是动了气。她小心翼翼开口,问:“公子?”
江悬抬眼:“昨天夜里到今天早晨,可有什么人来过?”
玉婵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公子睡下之后,就没人来过了。今早只有谢将军来过。”
看来是身手不错的人,竟能在将军府进出自如,毫无痕迹。
玉婵又问:“此事,要告诉将军么?”
“嗯,”江悬淡淡道,“等他回来,我与他说。”
“好。”
“你退下吧。”
“是。”
房里安静下来,江悬缓缓抬手,松开,手中纸团轻飘飘掉在案上。
再见时昳丽与否他不知晓,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有足够锋利的箭矢和刀刃,绝不会再像那根发簪一样,看似尖利却任人左右。
回想起七年前那一次,江悬闭上眼睛,咬紧了后槽牙。
“萧承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