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到最后, 宁枝还是妥协了。
奚澜誉说得没错,她的情绪不应由外婆的健康来买单。
第二天?下午,一行人从南城往北城赶。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 骨折患者本不该这样移动。
奚澜誉显然也考虑到这一点, 他不知从哪弄来?一辆差不多车型的劳斯莱斯,一边用来?给外婆休息, 一边用来?随行专业的医护人员。
宁枝原先是打算坐外婆那边的,结果打开后车门?一看, 里面满满当当,压根没她的位置。
宁枝只好又坐回奚澜誉那辆车。
返程不过几小?时,宁枝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彻底体会?到奚澜誉工作的忙碌。
他这一路几乎一直在处理各种各样的工作邮件, 除此之外, 奚澜誉还在车内开了?个远程会?议, 顺利敲定?下个月的收购方案。
宁枝默默咋舌,这还是她第一次现场感受奚澜誉那可怕的工作效率。
不得不说, 真的很恐怖。
宁枝坐在一旁玩手机都玩得很有罪恶感,最后,她焦虑得翻出了?医学论文。
等她终于啃完一篇高?难度的,奚澜誉也忙完了?。
宁枝方才听了?一耳朵,她将手机熄屏, 偏头问:“你要收购恒远?”
奚澜誉方才开会?是真没避着她, 宁枝猜测这估计也算不上什么商业机密,便随口?问问。
奚澜誉淡淡扫了?她一眼?,“嗯。”
宁枝听完,暗自嘀咕:“你可真是天?生的资本?家。”
奚澜誉不动声色地挑下眉, “嗯?”
宁枝微微侧身,同他看向她的目光对上, “恒远在业内算是小?而精的医疗器械进出口?公?司,它们家主营位于全球前列的高?端医疗设备,你现在趁它资金链断裂时进行收购,那你拿到的肯定?是抄底价。到时候收购完毕,北辰捐赠给各大医院的医疗设备就可以直接从恒远走。你这一环扣一环,每一环都把成本?压到了?最低。不是天?生的资本?家是什么?”
奚澜誉听完,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一霎,嗓音低沉:“有问题?”
宁枝轻轻摇头:“没有,就是觉得你好会?做生意。”
奚澜誉似轻笑声,“想学?”
宁枝:“那就不用了?,我觉得你每天?这样算来?算去?也挺累的。”
话说完,宁枝见奚澜誉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深。
她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阴阳你工作的意思。我是真觉得你的工作强度好大,一般人吃不消。”
奚澜誉没再?说话了?,他好像总是沉默的时候居多。
当宁枝说完,向他看过去?时,他已经率先移开了?视线。
这举动实在令人无法猜透他的想法。
宁枝也就没再?开口?。
-
奚澜誉临时有事,宁枝坐另一辆车送外婆去?北辰医院。
北辰被誉为北城最好的私立医院,这个“好”字并不单单指环境的优越,而是服务、医疗、人文关怀等的多重叠加。
估计是因为奚澜誉特别交代过,宁枝刚下车,负责照顾宁湘兰的几位护士就已等在外面。
奚澜誉给宁湘兰安排的是顶层的VIP套房,这种级别的房间,配套设施自然没的说,跟住家里其实也差不多。
最让宁枝满意的是,这里为每位病患配备了?三个护士与一个主治医师。
这样,宁湘兰但凡有一点不舒服,都可以得到最及时的照料。
宁枝将宁湘兰带过来?的行李交给这屋的护士,她坐下来?陪宁湘兰说话。
这次回南城,宁湘兰其实是存了?不再?回去?的心思。
宁枝在返程前将家中的老?物件简单打包了?一下,紧要的能带的带走,剩下的暂时就堆在家中,留着下回再?说。
宁枝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宁湘兰:“外婆,您真想好了??那房子咱们真的要卖?”
宁湘兰“害”了?声,“又不回去?,留着干嘛,不如找个合适的买家,也算不浪费。”
宁枝倒有点舍不得:“您在那住了?大半辈子呢。”
宁湘兰挪了?个合适的位置,笑着说:“你这傻孩子,人这一辈子就这么长,该抓的抓,该放的放,朝前看,不要往后瞧。”
宁枝低头默了?半晌,说:“好,那我先给您在网上挂着,我们争取找个爱惜房子的有缘人。”
宁枝第二天?还要上班,陪宁湘兰聊了?大概半小?时,她坐车回北江湾。
别墅里静悄悄的,宁枝猜测奚澜誉估计还没有回来?。 她接了?杯水,正准备上楼,忽然听到书房内传来?一阵争吵声。
奚跃霆低沉压抑的嗓音像雷雨天?的那一声闷雷,“要不是我跟岚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怎么?现在翅膀硬了?,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宁枝直觉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她站在楼梯上,握住杯子的手微微紧了?一下。
——什么叫不知道在哪?
——奚澜誉应该去?哪?
还没等宁枝想出个所以然,那书房的门?“砰”的一声,已从里面打开。
奚跃霆甩上门?,见宁枝在外面,先是愣了?下,而后狠狠瞪了?她一眼?,下楼摔上大门?。
宁枝有些微妙的无语,不是,瞪她做什么,她又不是故意听的。
她抱着水杯正准备回房,一抬头,忽发现奚澜誉正站在书房前看着她。
他们隔着长长的距离,但宁枝莫名心里颤了?下。
说不上来?那眼?里究竟含了?多少情绪,但大概是审视、意外?还有那一点若有若无的悲悯?
悲悯什么?
她?还是他自己?
宁枝转而将水杯搁在旁边,朝奚澜誉走过去?,坦然说:“除了?最后一句,我什么都没听到。”
宁枝已隐约觉察出奚家错综复杂的那一丝一缕,像一个缠绕着蛛网的沉默的黑洞,看一眼?便会?将人吞没,宁枝谨慎得选择避开,不愿深究。
奚澜誉略垂眸看向她,嗓音低沉:“不好奇?”
“好奇什么?”宁枝无所谓地耸下肩,“我说过,是人都有秘密,成年人赋予彼此最好的体面就是彼此尊重,绝不好奇。”
“当然,”宁枝将耳边那缕发夹到耳后,微微仰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想说,我现在也可以做一个聋子。”
这意思是:如果你想说,我愿意倾听。但我可以耳障,所以我向你保证,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更不会?将你的秘密说出去?。
奚澜誉没说话。
不知是头顶那灯闪了?下,还是奚澜誉眸光略过一丝涟漪。
这一瞬快到宁枝险些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或许也真的只是错觉。
因为奚澜誉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摸了?把她的头发,嗓音磁哑:“回房去?。”
宁枝一霎有点懵,奚澜誉从未在这样日常且清醒的时刻,对她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
但……
算了?。
宁枝愣了?片刻,嘴唇嗫嚅半晌,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
那天?半夜,宁枝下楼倒水,忽见立在窗前的奚澜誉。
他罕见地并未抽烟,那银质烟盒与打火机被他扔在一旁。
他略微躬身,一手搭在窗台边沿,窗外吹来?的晚风让他杯中的酒液微微摇晃,他懒散地看了?眼?,沉默抿一口?。
好奇怪。
他分明?穿着缎黑的家居服,宁枝却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仿佛溺进了?一片幽蓝的海域,冰凉到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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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一满得知外婆骨折,当即扔下工作跑来?北辰医院。
她是出了?名的“社交悍匪”,在讨老?人家开心这方面也格外有一套。
宁湘兰被她逗得不行,捂着肚子笑说:“小?满啊,不能再?聊了?,再?聊下去?我这腿就白养了?。”
郑一满爽快起身:“行,那我下回再?来?陪您解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