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一行人狼狈地回了吟霜斋,弄得灰头土脸,提篮中的丹蔻少了大半。
青竹带头请罪,说明了缘由。陆常在本就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主子,既是意外,她便没再追究,甲上丹蔻罢了,改日再去采便是。
月份渐大,她这一胎养的好,身子重了些,坐一会儿就觉得乏累,挥手让宫人下去。婉芙留在了最后,她上前为陆常在揉捏腰身,手法力道适宜得当,倒让陆常在精神一松,“你留下来有话要说?”
陆常在为人谨慎,脑子也活络,虽不得圣宠,但有龙裔养着,日后只要不闹出幺蛾子,在这宫里倒是有个盼头,能生存得下去。
婉芙眸色微动,斟酌过,道:“奴婢能帮主子查清,是谁害得主子险些落水,也能帮主子惩治那人。”
陆常在迷茫地看向她,说实话,那件事无疾而终,即便皇上暗中在查,过了这些日子,她也从未想要得出个结果。就算是有了结果,也不过是拉了新的仇恨。
可她想到腹中的龙裔,有了这么一个金疙瘩,对后宫女子来说,她便是最大的仇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人还是抓着为好。
她抚了抚小腹,“怎么说?”
婉芙今日才想明白,揽月湖上那只野猫为何不扑别人,偏偏看准了陆常在。分明陆常在也没有出过宫,根本没有人接近的机会。陆常在谨慎,有孕后不再用香囊,香炉,也舍掉了朱砂,除却涂上的丹蔻和口脂,没有下手的地方。
她说明了自己的猜测,又道:“奴婢有个主意,请主子多做些丹蔻送到各宫,届时那人倒底是谁,就能见出分晓。”
陆常在脑子转过弯来,不禁深深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她生得并不如宁贵妃那般明艳,也不如江贵嫔那般清丽,是独有的娇媚姿容,这样的容色配上这般头脑,上了位后,她哪是这人的对手,幸而她没有苛待过,还给了她机会。
婉芙自然看见了陆常在耐人寻味的打量眼光,她倒是并未多有介意,毕竟两人的心思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各取所需罢了。陆常在明白她的意思,日后在这后宫里,便是有了照应。
她退出寝殿,外面艳阳高照,烈烈的日头打在她的侧脸,留出淡淡的光晕。仿佛虚幻破碎的梦境,将她缠绕其中,这四方的牢笼压得她透不过气,但她还要被困在里面一辈子。
……
吟霜斋新做好的丹蔻口脂送到各宫,各宫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到坤宁宫请安时,不免提起这事,陈贵人先道:“这陆常在不愧是小门小户出身,就是小家子气,连送点东西都是捡着最廉价的货色。”
陈贵人对此嗤之以鼻,旁人虽没说话,心里却都是这么个想法,陆常在那种出身,料想家中也不会接济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各宫请安散去,梳柳扶着皇后回寝殿,“奴婢也觉得奇怪,那陆常在为何单单送了丹蔻口脂,难道是彰显着自己的龙裔圣宠不成?”
皇后坐下身,斜看她一眼,梳柳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说了何话,扑通跪下来,“奴婢多嘴。”
皇后拿起案上的茶碗,瓷盖在边缘磨了磨,散掉热气,凉凉道:“你跟了本宫这么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该知道些分寸。”
梳柳跪着,脊背生出了一层凉汗,连连告罪。
皇后饮下茶水,才道:“起来吧。”
梳柳缓了缓,才站起身,将娘娘饮过的茶水沏过倒满。
皇后脸上若有所思,“是本宫以前小看了陆常在,倒是个有本事的。”
梳柳心底暗惊,只应了声是,不敢再多嘴。
……
是夜,圣驾又到了吟霜斋。
陆常在这夜穿了缎织掐花对襟外裳,她眉眼娟秀,这身宫裙更显得小家碧玉。有了身子后,内务府的人自是殷勤,什么好玩意儿都往这送,即便是习惯了奴才捧高踩低的陆常在见此,也不禁暗暗咂舌。
她对着妆镜照了照妆容,要站起身,柳禾过来扶她,陆常在点了婉芙,柳禾诧异,低头后退了一步。
婉芙也是没想到陆常在会指自己伺候,垂首上前,扶住陆常在的小臂。
吟霜斋一众人等出去接驾,李玄胤下了銮舆,就看到了这么个情形,眉心一跳,上回他来,这女子还默默无闻地跟在后面,这回倒成了主子身边的亲信了。他是小看了这人,到哪都能如鱼得水。
“你身子重,日后见朕不必多礼。”帝王虚虚扶陆常在起身。
话是这么说,但嫔妃见了皇帝,哪有不行礼的道理。
陆常在柔婉一笑,“嫔妾谢过皇上。”
主子进了内殿,一众宫人跟在后面,婉芙并未上前,落在了最后。
那日帝王的话一一在耳,既然近了一步,再多亲近不免惹人厌烦,进退得当方为上策。
李玄胤与朝臣议完政事并未用晚膳,入了内殿,宫人捧着饭食鱼贯而入,一一布到案上。柳禾随侍在侧,为主子布菜,女子身影过来,李玄胤掠了一眼,不是那人,他目光向外看去,廊庑下守着一个绰约的身影,整个人藏在月下,细腰收束在衣带中,让他记起那纤细的腰身,香软透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