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在幻境里呆了五百多年了,那蛇妖痴心一片,可那修士却是抵死不从,因为那蛇妖曾经把他的师父给害死了,修士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
[后来,那蛇妖找到我,将那修士骗入幻境,如今这俩口子恩爱情深,不也过得挺好的。]
花妖不住地在神念里给谢听洗脑:[只要能骗一辈子,那就不叫骗。当美梦永远不会有苏醒的那天,美梦就自然成了真,所以有什么可纠结的?]
五百多年……他们竟然能在幻境里生活了那么久?
谢听挑眉:[你不是说维持幻境很废心力?]
花妖一噎。
当初它这么说,不过是为了让谢听更痛快地献出修为罢了,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
它原本只是生长在潭水边的一条普通藤蔓,受幻境的灵气滋养才幸运地成了妖。因为它的根须扎在潭水底,而花朵却开在潭水幻境之外,有自由穿梭幻境和改变幻境的能力。
这些年来,想要进入水月境的人也给它送了不少的修为,它才逐渐长成了有灵智的大妖。但幻境并非因它而生,即使它不在,这幻境也能自己运转下去。
[费不费心力啥的,咱们另说,咱这是公平交易啊。人家夫妻俩可是把所有的修为都给了我,才换得永远在幻境生活。]
花妖循循善诱:[若是你们也想永远留在幻境,条件也一样,反正你们不出去了,修为对你们来说无用,不如统统给了我……]
不仅是他所有的修为,还有方遥的。
用全部的修为换得一辈子美梦成真,这个诱惑的确很让人心动。
谢听站在巷口角落的阴影下,看了那卖酒的蛇妖夫妇良久,心中仿佛做出了某个决定,无声地离开了。
……
“什么幻境?你在说什么?”
谢听回到家的时候,方遥已然练完了剑,俯身在婴儿床边,逗弄着俩崽崽。
她把竹剑重新放回到崽崽的怀中,阿正搂着剑柄,笑得只见乳牙,不见眼睛——身为娘亲,总是抢崽崽的玩具剑玩,还挺不好意思的。
方遥还没来及细问他去了哪里,就听到他开口一句惊雷,说他们这三年时光都是生活在幻境里,这让方遥有些啼笑皆非:“这么说来,你是幻象,俩孩子也是幻象?我们都是不存在的人?……你莫不是被哪个算命先生给忽悠了?”
“不,你我是幻境中的真实存在,俩孩子也是,但除了我们四人,还有在城中一对卖酒的夫妇,其他所有人以及你所见、所听、所触,都是幻境虚像。”
谢听握住她的手腕,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不似在玩笑。
方遥注视着他的双眼,唇边的浅笑一点点消失。
当一面脆弱的镜子被击穿,哪怕是小小的孔洞,都会延生出无数条裂痕。
方遥猛然想到两年多前的某日,她独自走在花田里,无意看到花田被无形的屏障隔开的离奇一幕,当时她只道是自己眼花,难道这里真的是幻境?
方遥一瞬间手指发凉,反握住谢听的手,却发现他的手心比自己更凉。
她闭了闭眼,缓了片刻,立马想到另一个关键处:“所以,我的失忆是不是也与这幻境有关?”
谢听垂眸默认,从袖中取出那片花妖子叶,递到她面前:“你将这片子叶拿在手中,就能恢复记忆了。”
方遥凝视着他手心里的那片泛着荧光的嫩绿叶片,直觉告诉她,所有的真相都在那片小小的叶子里。
可谢听为什么会知道这里是幻境,又为什么会有这片承载她记忆的叶子?
方遥想到谢听昨日曾问过她的一句话,如果恢复记忆,会不会不要他了。
欲拿叶片的手悬停在半空中,方遥眉眼凝重地看向面前的男子:“这叶子我用了后,可有什么副作用?”
谢听停顿片刻,敛眸低声:“没有副作用。”
在他话音出口的同时,花妖正在他的神念里大呼小叫:[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子叶只有一片,你现在用了它,等出幻境时她就会忘了在这里的一切,你是怎么想的?脑子莫不是被驴踢了?]
花妖引他去那酒铺的本意,是想蛊惑他带着方遥永远留在幻境,把修为都给它,却没想到适得其反。
[你若不想永远留在幻境便罢了,我不过是少赚些修为,可你为何现在便要把那子叶给她?你可真是要气死我了。]
这三年来,花妖已经习惯看这小夫妻俩的日常,不管是活在幻境也好,出去也罢,私心都希望他们能落个圆满结局,见不得谢听做这样的蠢事。
直到谢听在神念里低声说了一句话,花妖才逐渐安分下来。
听到他的回答,方遥的注意力再度被那叶片吸引,她太想知道自己是谁,以及过往的经历。
在她过去的认知中,自己如同一张空白的纸,只有这三年和谢听、俩崽崽的相处时光,在白纸留上点点斑斓的色彩,她以为自己会被这样慢慢涂满。
直到昨日她握住剑柄的时候,她仿佛感觉到了,除了亲情和爱情,她似乎还有其他在意的、重视的东西。
若真心爱一个人的前提,便是找回自己。
那片嫩绿色的叶子在伸手触碰的刹那,如同消融的雪花,顷刻间便消失在她的指尖。
足足两百年的记忆如同呼啸而来的巨浪潮水,轰然撞进脑海。
方遥记起了一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