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第三天火化。
那天上午, 陶桃目送着奶奶的遗体被送进了火化炉,她心里清楚这是将是自己这辈子和奶奶见到的最后一面了,内心除了不舍就是伤痛, 情绪再次崩溃了,无法自控地嚎啕大哭, 如果不是程季恒一直紧紧地抱着她, 她一定会瘫倒在地上。
到了头七那天, 她在程季恒的陪伴下,抱着奶奶的骨灰盒去了云山陵园, 将奶奶与去世多年的爷爷合葬。
至此,她算是和奶奶永久地告别了。
虽然很难过,但是,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生活。
更何况, 她现在也不是孤身一人, 还有程季恒陪着她。
幸好还有程季恒陪着她。
如果没有他, 她一定会一直沉浸在失去奶奶的伤痛中,永远走不出来, 甚至还有可能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人活于世,最害怕的不是面对死亡,而是面对孤独与绝望。造成孤独与绝望的情况有很多种,对于陶桃来说,奶奶的死亡就是她孤独与绝望的根源。
是程季恒带着她走出了孤独与绝望,他的陪伴给了她力量,让她勇敢面对现实, 让她感受到这世界上还是有人关心和在乎她的。
正因为有了他,她才有了重新振作起来的勇气, 而且奶奶一定也不想看到她一蹶不振,所以她必须好好活着,不能辜负奶奶多年的养育之恩。
安葬奶奶后的第二天,她就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其实高温小长假两天前就结束了,但因为要处理丧事,她向辅导机构请了两天的假,这两天是别的老师在替她上课。
大部分学生们的暑假还未结束,再次开课后,她每天的课程依旧排的很满,除了辅导初二数学,同时又开了个初三化学课。
其实她现在已经没有这么大经济压力了,但她还是想多赚点钱,把欠苏晏的手术费还上。
虽然苏晏他妈说了这笔钱不用还了,但她还是不想欠他们家的钱。
她不是个傻子,能感受到苏晏他妈对她的轻蔑和不屑,她跟她说不用还钱的时候,虽然言语间是在表达对她“新婚”的恭喜,但语气中却充满了施舍的意味。
她才不要接受她的施舍。
第一节 课依旧是早上八点开始,但是她现在已经不订闹钟了,每天早上七点十分,程季恒会准时来敲她的房门,喊她起床。
现在她也不准备早饭了,因为程季恒会帮她准备好,洗漱完她就可以直接吃饭了。
在程季恒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之前,她每一天都活得十分繁忙。如果把她的一天比作一个装满了小石头的陶罐,那么她的生活就是由那一颗颗小石头组成的,琐碎而沉重。
自从他出现之后,生活似乎轻松了许多,他将那些沉甸甸的小石头分担走了大半。
吃完早饭,陶桃就准备去上班了,然而在她换鞋的时候,程季恒也走到了门口,和她一起换鞋:“我送你去上班。”
在奶奶没有过世前,他们俩也会一起出门,只不过不一条路——她去上班,他去医院帮她照顾奶奶。
现在奶奶去世了,他不用再去医院了,但陶桃也不想让他多跑一趟——上班这点小事,她自己完全可以的,不假思索地回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
程季恒的神色相当认真,像是在阐述一件重要事宜:“不行,我必须送你上班。”
陶桃一怔:“为什么?”
程季恒一本正经:“我现在靠你养着,所以我必须要为你做点什么,不然哪天你不喜欢我了,把我赶出去怎么办?我不就成弃夫了吗?”
“……”
弃夫?
这是什么新鲜词汇?
陶桃忽然被戳中了笑点,开始哈哈大笑。
她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眼眸黑亮,眼底藏着星光。
程季恒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姑娘,没忍住抬起了手臂,在她的脑袋上宠溺地揉了一下。
换好鞋后,两人出门。
程季恒骑着自行车,带着陶桃去上班。
夏季的阳光强烈又刺目,虽然还不到八点,但空气已经热透了。
陶桃却一点也不觉得热,她只是觉得,很幸福,像是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上小学的时候,妈妈每天都会骑着自行车送她去学校。
但是自从爸爸妈妈离开了她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了这种待遇。
还有上中学的时候,她也是骑着自行车去学校,每天晚上放学之后,她总是会在学校门口看到一起回家的小情侣。这些小情侣们一离开学校就放下了所有的谨慎与束缚,像是孙悟空离开了五指山,不再担心会被老师抓包,有些情侣会共同骑一辆自行车回家——男生带着女生,女生侧坐在车后,紧紧地搂着男生的腰——就像是她和程季恒现在一样。
那个时候,她看到这些成双入对的小情侣,内心总是会有那么一丢丢的羡慕。
她也想有个男生带着她回家,但是人选很固定——那个时候,她只想让苏晏带着她回家。
可这毕竟只是幻想,从来没有实现过。
上了大学后,她就没再骑过自行车,因为东辅大学的面积颇广,覆盖了整整一座青山和一片湖泊,风景美如画,地势却起伏不定,在校园里骑自行车,等于找死。
她不后悔整个青春期都在喜欢苏晏,但也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遗憾自己没有谈一场青涩的恋爱,没有找一个男朋友骑着自行车带着她放学回家。
不过现在她的这些遗憾,似乎在被程季恒一点点的弥补上。
他背着她爬了云山,和她一起坐了索道,还正在骑车带着她。
心情如天上的朝阳,明媚又绚烂,陶桃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她忽然有很多话想对程季恒说,于是扭脸仰头,看向了他的后脑勺:“我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身边同学的年龄都比我大,所以他们都把我当小孩,有一次上晚自习的时候……不对,应该说晚自习第一节 课下课后,我拿着杯子去水房接水,但是我们这层楼没水了,我就准备去四楼接水。东边的那条楼梯人太多,我就从西边的那条人少的楼梯走了,结果我刚一转进楼梯间就看到了我们班有对情侣在接吻!”
时隔多年,她的语气中依旧带着震惊与诧异,仿佛那一幕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程季恒被她的语气逗笑了:“然后呢?”
陶桃:“当时我特别尴尬,觉得自己出现的特别不合时宜,但是他们俩却表现的特别淡定,那个男生还笑着跟他女朋友说:‘来了个小孩。’然后又对我说了句:‘小朋友,你可不能去告老师啊。”
她将那个男生当时的那种吊儿郎当的语气学的惟妙惟肖。
程季恒忍俊不禁,故意逗她:“你去告老师了么?”
陶桃没好气:“我那个时候都十三岁了,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真的去告老师?”她继续说道,“晚上放学的时候,我又在学校门口看到了他们两个,男生骑着自行车,准备带他女朋友回家。我本来想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直接骑着车走人呢,结果那个男生竟然又喊住了我,跟我说:“小朋友,长大后也要也找个男朋友带你回家啊。’,那个时候我觉得他特别讨厌。”
程季恒笑着问:“现在呢?不讨厌了?”
陶桃实话实说:“现在我后悔没有早点听他的话。”
程季恒听出来了她的言外之意,漫不经心地问:“后悔自己没早恋?”
“什么叫早恋?我不喜欢早恋着这个词。”陶桃很认真地说道,“我觉得在情窦初开的年华有一场青涩的校园恋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程季恒认同她的观点,但不支持:“对于校园恋爱这种事情,女孩受到的影响比男孩大,如果她遇到了一个好男孩还行,但如果遇到了不好的,很容易变得堕落。”最后,他又总结,斩钉截铁道,“所以我以后如果有了女儿,决不允许她早恋。”
陶桃也斩钉截铁:“我允许。”她又信心满满地补充道:“我还会帮她把关,如果这个男生不好,我肯定不同意他们俩交往,但如果这个男生不错,我愿意帮我女儿向敌对势力隐瞒恋情。”
不知为何,程季恒内心深处忽然生出了一股难掩的焦虑与担忧。
沉默片刻,他问了句:“你觉得,苏晏怎么样?”
陶桃:“挺好的呀,就是有点不太好追。”
程季恒:“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你女儿以后和苏晏这种人早恋了,你……”
陶桃不假思索:“我同意!我双手赞成!”
程季恒:“……”
这一刻,他彻底断绝了以后生女儿的念头。
省得操心。
他也不假思索:“我觉你适合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