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的客人,不止本国达官显贵,他的邀请函甚至还发送到了周边各国,尽情向大家展示着自己的“神赐之子”。
赶上这样的“喜事”……
各国也纷纷给面子地派出了使者,带着各式各样的礼物送上。
其中,来自阿瓦罗尼亚的前国王之子赫菲斯最为引人瞩目。
这位王子的年龄是此次前来使者中最小的一位,而且,身上还蒙着一层“弑父”的阴影。
很难说,阿瓦罗尼亚现任国王(这位王子的亲叔叔),派这位王子前来为安东王送礼,到底是无意识派错了人,还是故意恶心人,纯粹让人过来给安东王添堵。
但不论出于哪种可能,小小年纪就被安排了这样不讨好的差事……
大家都意识到——这位赫菲斯王子在本国国内的待遇怕是不怎么好。
在“弑父”传闻出现前,这位王子就极不起眼。
他的父亲,阿瓦罗尼亚那位目前已经死去的前国王,早先对这个儿子的态度就很暧昧,既不对外宣告其身份,但也没说要将人隐藏起来,而是单纯地进行了放置——不许目光和他对视,不许开口同他交流,不许听他发出的声音,更不许和他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于是,这位王子一度活得像空气一样。
明明存在,却不被察觉,不被感知,不被碰触。
如果说是讨厌,或者恨……
这位前国王又绝不允许有人伤害到他。
总之,这事透着蹊跷和古怪。
没人知道前国王到底是怎么想的,直到他离奇死去,这事也就彻底地成了一个迷。
但因为制定那些规则的人死了……
这位王子起码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地生活了。
只是新继位的国王是他的叔叔。
碍于王位的继承权,尽管他叔叔对他可能没什么恶意,甚至一度同情他曾经的遭遇,却不得不对他心生防范,持续着“一边善待,一边打压”的行为。
而此次派人来安东国祝贺,倒也没什么外人揣测的那些阴谋,纯粹是国王拿不准怎么对待这个侄子,一时脑抽下的决定。
对此,赫菲斯王子并无异议。
他坦然接受了自出生起所经历的一切厄运,安静地带着国王派给他的礼物和使者,来到了安东国。
在来的路上,使者很担心这个王子因为年幼无知,一不小心做出点儿什么有损两国邦交的事……
所以,他特意找了个合适时间,专门过来,小心翼翼地为王子介绍安东王的情况,以及那位新生王子的情况。
“……据传言,安东王极有可能是个天阉,他讨厌,不,应该说憎恨女人。”
“所以,咱们这次的礼物当中肯定没有女人的……唔,这兴许也是他执着向神求子的原因……”
赫菲斯英俊的脸上隐约闪过一抹讥嘲的笑。
但那笑一闪即逝,快得像流星,以至于使者很快就认为是自己看错了。
接着,使者又提了提那位现在很出名的断头公主:“无需介意那位公主。”
“尽管她和霍尔姆斯出生在同一天,是安东王唯二的两个孩子之一。”
“但安东王应该不会让她出来露面。”
“实际上……”
“直到现在,她连个正经的名字都还没有。”
对此,赫菲斯没给出任何回应。
他的思绪仿佛漂浮在空气中,眼睛也没有看人,而是望着未知的地方,整个人都像不存在一样。
使者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脸上挫败之余,又不禁浮现出了一抹烦恼的神色。
但不管怎么样……
这位尽职尽责的使者,还是念念叨叨地将一切注意事项和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事情统统说了一遍,直到说到口干舌燥,再也说不下去了,方才忐忑不安地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谈话。
令使者庆幸的是,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这位倒霉的王子拥有着不符合自身年龄的理智。
当他意识到自己身上所带的传言会令人不喜后,就全程乖乖待在屋里,一直闭门不出,完全没有添乱的意思。
什么像别国使者那样四处拜访、交际、昭示自己乃至国家的存在感……
完全没有!
直到安东王送来了必须参加的那个晚宴的请柬,这位宅了快一周的王子才不情不愿地迈进了王宫的大门。
也许是前国王的那些规则导致……
这位王子殿下尽管曾有过“日神之子”的一些传言,脾性却半点光明也不见,反而更接近于某种幽灵生物。
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又无声无息地混入人群,再一点点儿地挪进了阴影里……
最开始的时候,生性暴虐的安东王还在为邻国的这一挑衅而愤怒,打算等到正式碰面的时候,就拿这个不受重视的王子撒气,可一转头的功夫,已然找不到那位王子的身影了。
接着,更多的人凑过来献礼、祝贺……
安东王顿时忙得也顾不上再去找人了。
名为赫菲斯的王子就这样无人理睬、安安静静地走进了宴会厅旁边的花园。
他沿着长长的柱廊静静地向前,将自己幼小的身影藏在郁郁葱葱的树荫之下。
一直向前走,走到能看到宴会厅影影绰绰的灯火,能听到热热闹闹的喧嚣,却完全不会被人所发现的隐蔽角落,方才停下了脚步。
——安东王费尽心思,所求不过是一个儿子。
——那么,我呢?
赫菲斯静默地站在原地,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痛苦的表情。
他回忆着空荡荡(对他来说)的王宫,回忆着态度忽冷忽热的国王父亲,回忆着面露恐惧的预言师,回忆着那个跳进水池里肆意发疯的金发男孩……
——我所受的最大的苦,就是受的苦还不够。
赫菲斯猛地咬紧牙,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