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熙和宁音出去后, 看着刚理直气壮不要脸过的混蛋,傅绫罗眼神警惕看着他,还特地往矮几后靠了靠。
这些日子她旁的没什么感触, 外头人来不来拜访她顾不上在意,就这一个混账就够她累的了。
纪忱江忍笑, 知道自己夜里折腾太狠了。
一会儿就要用午膳, 他顺着傅绫罗的心思, 坐在原地没动。
傅绫罗松了口气,刚要说话, 就跟纪忱江的声音重合到了一起。
“我……”
“你……”
纪忱江第一次没让傅绫罗, 笑问:“你就一点也没怀疑过我有花花心思?”
连纪云熙和宁音都不信他,按理说最是冷静的傅绫罗, 应该早就有所准备才是。
他没想到, 十几日下来,她是真的一句都没问过。
傅绫罗笑眯眯看着她, 声音甜软,“不管旁人如何,我自然是信你的。”
纪忱江心头一荡漾, 就欲伸手去拉傅绫罗。
不怪他孟浪, 两人分开太久, 他现在特别喜欢跟傅绫罗贴着。
但傅绫罗跟警惕的小兽一样退后,慢条斯理道, “最多不过是你的惊喜不如人意,往后你自入宫,我就在别庄逍遥。”
她还是原来的她, 即便交付所有信任,也只会做自己能承担得起后果的决定。
这天下对她来说, 本就没什么吸引力。
纪忱江动作一顿,无奈起身,主动凑到傅绫罗面前,蹲身靠在她腿上,抬头看她。
他早就发现,这种姿势更能叫傅绫罗有安全感。
“女君就没打算过,若是不如你意,给我个改过的机会?”
傅绫罗垂眸,轻轻踢他,不说话。
若不给,那她就不在别庄呆着,而是回南地了。
但纪忱江目光太灼热,她不好意思说。
纪忱江看她耳垂通红,唇角越咧越大,实在忍不住起身,一把将惊慌的傅绫罗搂紧怀里,还是面对面,惹来傅绫罗笑骂。
他还是更喜欢这种姿势。
他额头抵在傅绫罗额心,“阿棠,我还没成过亲呢。”
傅绫罗愣了下,她是个极聪慧的女娘,立刻就想明白了纪忱江要给她的惊喜。
不等她问,纪忱江长吁一口气,一下下亲在傅绫罗额角、鼻尖、唇上,声音竟带着前所未有的赧然。
“阿棠,我还没大开中门,迎你入皇庭。”若她以绫罗夫人身份入城,到底少不得叫人轻视。
“我还没用八抬大轿,将你抬进纪家,入纪氏族谱。”名不正言不顺,那些御史说不定会谏言到傅绫罗跟前去。
“你待我以诚,我便想将这世间属于女娘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只怕自己做得不够好。”
他顿了下,耳根子也渐渐染了绯色,“阿棠,我不想叫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只想先站在万人之上,将你捧在那一人之上。”
傅绫罗听得眼眶渐渐发红,“这些你分明都可以告诉我的,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自作主张,我想要跟你一起面对。”
这人做了太多对她好的事情。
可她深知感情不能只有一方付出,说到底,她的每次自作主张,并非为了站在纪忱江头顶,只是想与他并肩。
纪忱江擒住那双红润的唇,笑而不语,多少情思都在水色之间辗转着热忱。
被踩在脚下,他心甘情愿的,这世道男儿比女娘地位天然高一些,并肩其实在一定程度上而言,就是叫女娘吃亏。
她的情意他感受到了,他舍不得,他想要这束光一直高高在上,时刻让他明白自己早已经脱离泥泞。
见傅绫罗感动得眼泪汪汪,纪忱江低低笑出声,“阿棠乖,这会子就别哭了,省着些眼泪去幔帐里流。”
傅绫罗:“……”
她擦掉腮畔的泪珠,恶狠狠捏住纪忱江的脸颊往外拉,“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不要脸的?”
他的臣子们知道吗?
外头伺候的铜甲卫和墨麟卫,很快就又听到屋里传来纪忱江哈哈大笑的声音。
很快,那笑声,还有被压制住的嗔怪声,就都带上了暧昧的模糊动静,再听不分明。
纪忱江扶着傅绫罗的后脑勺,直亲得傅绫罗想哭想骂的冲动都无力再继续,只能用潋滟着水光的眸子软绵绵瞪人。
纪忱江一直带着笑,他这辈子大概就没笑得如此频繁过。
他抬手轻巧抱着傅绫罗起身,“别瞪我了,如果你还想用膳的话,我是真的不想你挨饿。”
傅绫罗深吸口气,立刻低头老实应声。
不管被这人多捧在掌心,她傅家阿棠,永远都是识时务滴。
*
到了晚上,纪忱江也没机会让傅绫罗把白日里感动的泪水,用在幔帐里。
她葵水来了。
傅绫罗憋着笑,想将人往偏院里踢。
长悦想跟她睡很久了,这几日夜里都要抽噎一会儿才睡。
她今天想陪孩子。
纪忱江不肯,抱着人不松手,“你不能光顾着孩子,就不管孩子阿爹了啊,天这么冷,你身子虚弱,我得替你暖床。”
他在其他方面可以没底线的宠孩子,但幔帐里的地方,这是分毫不能让的。
“小悦儿那么丁点大,且不说给你暖不了床,万一压到她怎么办?”他抱着傅绫罗闭上眼,干耍混账。
“咱们当阿爹阿娘的,只知道心疼孩子!”
傅绫罗:“……”你要不要听听长悦怎么谢谢你?
傅绫罗无奈,只能拉着纪忱江一起去侧房里,先将贤均和长悦都哄睡了,而后才睡下。
过后几日,也仍然没人找到别庄上来,傅绫罗依然清净,也能早起了,好不容易从政务和各地的情报里喘过口气来。
纪云熙和宁柳进了皇庭,为自家夫人处理各种内务。
她和宁音虽然没能听到那日的后续,却很快就知道,这回还真是冤枉了纪忱江。
没人去别庄拜访,那是没人敢去。
纪忱江特地叫人叮嘱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女君休息。
原先,京都那些没被清算,眼看着前途大好的官员家眷们,倒是以为这位南地的夫人不够受新君重视呢。
可很快,她们都没来得及给自己个被打脸的机会,家里的家主就都给敲打了。
能不敲打吗?
看看现在新朝的情况吧,丞相一职暂缺,朝中由祈太尉和御史中丞分别占据武官和文官之首。
很多事情都由他们来敲定。
新朝叫什么?祈太尉直接建议为凌云壮志的‘凌’字。
御史台提供了那么多更有祥瑞意义的字儿,纪忱江看都没看,直接定了凌。
京都官员都无语了,若非绫字若为新朝号,需要避讳,估摸着都没凌云壮志什么事儿了。
至于皇庭里的宫殿,那几乎就是除了外表不变,常用的宫殿都是挂掉一层地皮重建。
政事殿改名为勤政轩,据说是为了叫绫罗夫人更有亲切感。
太极殿改名为绫罗殿,据说是为了让未来的女圣为天下人知。
更不用说御花园里,全是绫罗夫人喜欢的刺玫和蔷薇、灵香草、菊花、玉簪等实用性更高的花儿。
御史台屁都没放一个。
虽然御史中丞是个头铁的,可话说直白点,再古板的老学究,能在前朝手里活到一把年纪还身居高位,哪怕是没做过恶,也是识时务的。
有人私下里跟御史中丞诉苦,“新君要令绫罗夫人为绫罗女君,令人尊称为君上,新君叫陛下,这叫什么事儿啊!”
“还有,新朝元年为凌安元年,这要传出去了,天底下人还不都知道,实则这江山九五至尊是个女娘?陛下他就一点不要脸面吗?”
御史中丞没了在大殿上的古板,捋着胡子轻嗤,“前朝先圣惦记自己的皇姑,闹得人尽皆知,前朝圣人还是妓子所生,他们要过脸吗?”
他意味深长看着诉苦的太常寺太祝司丞,“我劝你还是识时务点,这新君并不是个好说话的,比起以前,他够给我们面子的了。”
他是真晕吗?他那是不得不晕。
文官们大都知道,御史中丞就是靠这本事,才能几番在前朝危机中脱身。
至于规矩和脸面,在生死面前,什么面子,什么尊严,连鸿毛都不如。
纪忱江从小没了父王,有母妃还不如没有,几度入京,几度险些丧命,他早就把脸皮这种东西扔掉了。
太祝司丞是御史中丞的学生,他很想自己的学生能接任太常令丞的职务。
南地很快就会有丞相带着南地官员北上,太尉也是南地人,他们京都官员也得抱团取暖。
他最后提醒,“新朝初立,百废待兴,往后有的是时候看出好坏,眼下你还是掂量清楚,是青云直上,还是跟齐家一样全族流放凉州,若你犯糊涂,我可没本事救你。”
太祝司丞是个重视男尊女卑的,甚至比原先的祈太尉还严重,家中女娘地位也比儿郎低许多。
这日回到家里,女儿还在叫儿子欺负呢。